风物长宜放眼量，视角往往决定风景。而来自法国，长居景迈的威廉，对于景迈山的审视，多维而又独到。2010年来景迈考察不久，他在一次访谈中便直抒胸臆地感言：“景迈山是东方的普罗旺斯。”这句溢美之词几乎是异乡人对景迈这座古老茶山的最高赞美了。威廉本为访茶，不曾想在景迈山与采茶的傣族姑娘玉摆相识相爱，共同经营自己的“跨国”小家庭和茶叶品牌。

如今13年过去，我慕名而至，在威廉位于普洱的长租寓所，有种登门会友的感觉。他租赁了整栋楼房，把大厅布置成为一个传统的中式茶室，除却书架上为数不多的几部关于茶的英文著作而外，置物架上摆放的普洱茶饼，壁上简易的装潢，一方素净的普洱干泡台，无一不彰显出这位侨居中国多年的法国人的中式生活方式。

更感亲切的，是他在访谈间一口顺畅的中国话，虽然明显存留着许多母语的腔调，但也无法抹除一个事实，这13年来，他所浸润的普洱茶，长年在景迈的山居制茶生涯，已经使得中国普洱成为他无可置疑的第二故乡。

对于普洱茶，他娓娓道来，就像说起一个深交多年的老友。在冲泡了一款新茶后，他改泡自己从茶农人家淘来的老曼峨，他说：“一款好茶就像一个好故事，有序曲，进展的情节，以及一个印象深刻的结尾。”这不仅能概括一款好茶，其实也是威廉人生的真实写照。

景迈山在我们的谈话中被一再提及，他审视这座茶山的第一个视角是农业专业学者，十年前，威廉就读法国郎格多克农业大学，毕业论文就是在景迈山做长达一年的田野调查的成果，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在法国当学生的时候，他就志在从事中国普洱茶这个行业，他这次考察景迈除了顺利完成了学业，还为他的制茶事业做好了铺垫。从法国农学的视角来看景迈的茶，一开始就把普洱茶和最重要的特性“地理标志”绑定。

地理标志通俗地讲，是农作物所生长的风土造就出的风味价值，但也是农业发展到高级阶段的一种规范，他认为法国农业之所以发达，除了机械深耕外，有着成熟的地理标志制度，这造就了波尔多葡萄酒，许多知名又风味十足的乳酪，甚至马赛皂这类日用品，但在目前的景迈，甚至整个云南普洱茶区域，地理标志产品还远未能良性引导普洱茶的发展，这一方面在于目前的普洱茶市场仍处于上升期，山头热带来的市场溢价还未消退，另一方面是政府缺乏有力的制度管控。

因此即便如今景迈山申遗成功后，十分利于把景迈茶推向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地理标志产品，但山上多达上百个小品牌，上百家作坊式的传统经营方式，在短期内还是无力改变。地理标志产品最大的好处是能够极大地整合景迈山的区域品牌价值，提高产品的质量和价格，从而也提高茶农的收入。

他在欧洲或美国推荐现代普洱茶，也侧重介绍风土、加工、茶园管理、产地特色等地理标志，这既是一种地域保护，也会增加消费者信任度，希望景迈的成功申遗，可以促成政府规划和发展地理标志产品。

威廉的异乡人视角里，景迈的旅游其实是一个热门词，而对于申遗成功后景迈山旅游业的发展态势，言谈间他流露出的是一颗平常心。威廉对此有切身体验，事情还得回归申遗事件本身。景迈山申遗之路长达13年，因此官方宣传以及联合国网站上的资料片在这过程中一直发挥着扩散效应，在整个十余年间，逐步吸引异国游客到来，关于景迈山的热度在持续缓慢升温，因此申遗获得成功这一事实，对于短期内的旅游爆点其实很不明显。

大多云南旅游业发达的区域如大理、丽江等地，它们的模式并不适宜景迈山。国外的普洱茶市场还比较小，以茶爱好者居多，游客们来到山上也许和茶叶没有太多的关联，而便利的机场，本土餐饮和民宿，反而可以发展为吸引游客的亮点。景迈山充满多民族形态的本土食材，也许是外国游客们极度渴望的兴趣点。立足本地资源，宣扬特色文化产品，打造沉浸式的生活方式体验，或许更适合景迈。此外，茶农的酒店管理经验亟待提升，茶文化水平也需要加强，游客需要更深入的茶文化引导和介绍，规划更合理的旅游路线。

同时，作为制茶者，威廉也考虑到保护传统茶文化和发展旅游的统一。今年是一个热度，随着后期持续发展，受空间需求限制，旅游业和茶业也会出现冲突，为更好地保护遗产区域，限制游客必然影响茶农收入。但未来景迈山的容纳量也是需要不断加大的，因此发展周边区域，包括打造惠民旅游小镇，拓展更大的空间来发展旅游业，会是一个明智的举措，这一方面不影响茶叶生长，一方面可以解决景区的接待能力。

如今难说威廉是法国人，还是普洱人。但作为地道的茶人，威廉十分坦诚，对景迈山的生活方式，他并不希望改变太多。布朗王子苏国文、景迈山的北京女婿马志民、不忘初心的苏医生、“异乡人”威廉……他们在景迈山的每一天，都有着和景迈山共同的呼吸。他们每个人所做的每一件小事，如同散落在秘境山林的云图碎片，拼凑着景迈山文明智慧的全貌。还有许多人，我们尚未有足够的时间去记录，但芒景、景迈两个行政村覆盖的景迈山，他们中每一个人都是山的子民，人与山，构成未来的景迈山所拥有的全部底气。

原文刊载《普洱》杂志

2023年10月刊

文|三胡

图|欧巴非，刘谋，pexels，大萌，饶丽

图文来源：普洱杂志，经授权爱普茶网转载，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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