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打开古茶山的美食地图?
在古茶山,在革登、倚邦,你千万不要说自己是素食主义者,因为肉类是人们的主要食物,甚至,吃肉也不方便,很多时候还得指望外面的商贩开着微型车沿着山路挨村挨寨的售卖,动作慢了点都可能买不到,当然,更别奢望新鲜了。但无论如何,肉是要吃的,素菜也是要吃的,只不过相比肉类,素菜更容易获取,方法有三:购买、种植与野外采摘。
购买自不必说,种植的种类也比较多,如玉米、萝卜、青菜及其豆类,而仅豆类就比较丰富,经人工之手,豆类食物又是非常贴切的下酒菜,不分丰俭,不分贵贱,家家户户都能享受。至于野外采摘的植物美食,那就更多了,能满足一个素食主义者的苛刻要求——野生,味美,种类多。
一颗豆子的丰富旅程
在古六大茶山的食谱中,豆类一直是焦点,易武的豆豉让很多人记忆深刻,而象明的豆类食物似乎更为丰富;豆类广泛存在于革登、倚邦古茶山,存在于茶农的日常生活中,有种植,有制作,更有普遍性的食用。最让我开心的是,我自己不但喜欢吃豆类食物,还喜欢革登、倚邦所产不同豆子的不同颜色,很像染过色一样,却又不是。
在倚邦老街曹燕坤家,我们吃到了风吹豆豉,对,就是在易武吃到的那种;吃起来特别入味,一盘风吹豆豉、一盘苦菜汤,对我来说都是很有诱惑力的,至少吃饭就不成问题了,不会饿到肚子,满足感极强。因为风吹豆豉的颜色如同酱油,2018年在易武吃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豆子本身就是黑色的——我家里过去也做豆豉,但颜色没有那么深,所以才会觉得好奇。曹燕坤说这是当地的做法,做出来的颜色都比较深,跟豆子本身的颜色没有太大的关系。
也是在倚邦老街,我们在李丽达家看到了黑色的豆子。
在直蚌杨顺发家里,我们看到了白色和绿色的豆子。在他家的空地上,晒着茶叶,也晒着豆子,有一簸箕是细白豆,另外一簸箕是饭豆,细白豆个头很小,与常见的不一样,但根据生活经验,往往越细小的豆子味道越好,因为细小意味着采摘困难、量少。杨顺发说,细白豆可以发豆芽,也可以炖着吃。正因为产量低,他们不卖豆子,要留着自己吃,他说如果卖的话,价格就贵了。这种费工费时的豆子,贵,也可以理解,说得我都想买几斤带回昆明了。
小绿豆
胡文俊说,小绿豆新鲜的时候可以炒着吃,晒干后可以炖汤;不管大小,哪种都好吃,只是做法不一样;黄豆有大小两种,大的也可以做豆豉,在瓦罐里发酵后,颜色基本一样,都呈深色。
在新酒坊张海港家里,我们看到了黄豆,他们家还制作豆腐,女主人趁着古茶山的余晖,在院子里的一个簸箕里切着新鲜的豆腐,而另外的簸箕里,因为切好、晾干的时间有点长了,豆腐的边角便有了浅浅的金黄色,那是做豆腐乳用的。
在撬头山,李德云说自己就种植黄豆,黄豆和黑豆都可以做豆豉,先用水把豆子泡一夜,然后取出来用甄子蒸,蒸熟至软,倒在簸箕里晾好,再在簸箕上直接捂,然后拿出来放佐料,包括盐、白酒、辣椒、花椒、茴香、麻茜,拌均匀后放瓦罐里保存。他说自己家一年只做十多斤(原料净重),做出来就有很多,够自己家吃上一年了。
李德云说革登老寨最早是茶园,后来变成了粮食基地,成为新酒坊种植黄豆最多的地方,但2003年左右的时候,新酒坊一个村种植的黄豆还没有他家在20世纪80—90年代种植的多。
在象明街,张继林的小女儿专门做豆类食物出售,包括豆腐乳、豆瓣豆豉、风吹豆豉,据说在象明非常出名,而她,又是李德云的舅妈。
苦花,苦笋与魔芋、黄精
记得2019年秋冬之际到达革登龙成号基地时,正好赶上晚饭,招待我们的就有一盘苦花,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吃不习惯,味道有点特别,吃起来稍微有点苦。很多略带苦味的植物美食,往往又具有一定的药用价值,最典型的莫过于苦瓜了,何况这古茶山中自然生长的植物,所以我还是试着吃了一些苦花。
苦花
在倚邦曹当斋墓的附近,就与好几棵苦花,地上散落了一地,郭龙成捡拾了许多,装满了草帽,结果带到倚邦老街曹燕坤家时,遭到了曹燕坤的嫌弃,她说她想吃的时候,就选择清晨去捡拾,因为那个时候的苦花才是最新鲜的,也是最美味的,而中午、下午捡拾的苦花已经不新鲜了,至少不鲜嫩,吃起来口感要差很多。
后来在新酒坊吃饭时,张海港家的餐桌上也有一盘腌制的苦花,与炒出来的苦花相比,味道又大有不同,很是合口。在直蚌杨顺发家的院子边上有一棵苦花树,长势极好,盛开着很多苦花。在倚邦老街坡脚处,即龙成号滑坡茶园旁边,就有几棵苦花树,新鲜的苦花在枝头绽放,可惜树太高,又紧挨着陡坡,我终究不敢冒险去采摘,只能望花兴叹。
在直蚌胡文俊家,我们吃到了新鲜的豌豆尖与茴香,这非常难得,他说是从象明乡买的,但他说茴香要一根吃、不能切断,当地的老人将其称为“长命菜”,所以我们吃茴香稍微有点费力,未敢多吃;也是在他家,我们还吃到了腌制的竹笋,风味独特。
在新发寨陈林家的茶园附近,有一丛甜笋,因为长得比较好,都成竹林了;我们路过的时候,郭龙成一眼就看出了这是甜笋,于是就顺手弄了好几根新嫩的回去基地吃。陈林说甜笋又叫摇头笋。
在古茶山,甜笋受人欢迎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苦笋也受人欢迎,或许是大家都追求甜笋,而苦笋就越来越少、比较难得了。在倚邦曼拱彭继五家,我们就有幸吃到了苦笋。彭继五说:“因为想吃苦笋,就种了一棵,邻居想吃的时候都会来家里采摘。”
尤为绝妙的是,桌上的那盘苦笋是用柴火烤熟的,没有一滴油,我直接用手拿了一根放在自己的碗里,看到有烤糊的痕迹,没有弄干净,就试着清理碳灰,彭继五的父亲彭群章看到后,说:“不用弄,这样吃起来才香,糊香糊香呢。”我吃了一口,发现确实有点苦,没有甜笋那般美味,但也很有特色,后来就用苦笋蘸蘸水吃,感觉要更容易入口些,没想到最后我竟然吃了三根。
在倚邦大黑树林的古茶园里,就在积满落叶的山坡上,郭龙成指着落叶堆里冒出来的植物说,这就是我们经常吃的野生魔芋。一棵棵魔芋就那样生长在古茶园里,无需人的管理,甚至都缺乏足够的阳光,依然长得极好。在革登和倚邦,我们吃过好几次魔芋,多是酸腌菜炒魔芋,很下饭,估计也有刮油——有利于减肥。
记得在龙成号基地,我们还吃到了黄精,感觉很特别,吃起来很有韧性,又有一点面。后来在倚邦老街坡脚处的一家公司的院子里,看到了簸箕里正在晾晒着的黄精,有点像新鲜的玛咖,又有点像洋姜。
黄精
在革登的新酒坊,在鲁顺友家里,我们吃到了麻茜(音译),当地人作为一种调料食用,类似于我们吃的花椒。鲁顺友的女儿鲁小咪说:“吃包烧鱼的话,放一点麻茜,味道会更好。包烧鱼要放蒜、辣椒等,也要放麻茜,如果吃鱼会发痧的话,放了麻茜就不会。”后来得知,他们说的麻茜是盐酸木果,又叫盐巴果,表层会结一层盐霜,有黏性,德宏的朋友董瑞说德宏当地称其为盐霜。
茶山的水果,野生才及格
在古茶山,水果并没有城市菜市场的多,可供选择的余地不大,除了商贩兜售的一些常见的水果外,茶农也会选择自己动手、解决吃水果的问题,并且有的还是纯属野生,记得龙成号创始人跟我说:“我们吃芭蕉,只吃野生的,那些看着好看、个大的芭蕉,都是卖给你们外地人的。”
记得在龙成号基地,外面的一根铁线上挂着一串芭蕉,郭龙成说是野生的,介于熟与未熟之间,决定能吃的时间主要看果皮的颜色,偏绿色的话那就不能吃,反之则能吃,我嘴馋,吃了两个,口感很开心,但吃起来比较放心。之前在茶山考察时也会看到野生的芭蕉树,但很少遇到刚好成熟的那种——这事,得提前,不能等到自然熟,需要在未成熟时割取。
橄榄
好在,橄榄是没有人抢的,可以等到自然熟的时候在橄榄树下吃橄榄。只是,橄榄算水果吗?在倚邦大黑山的龙成号基地,2019年冬季,我们就看到了茶园里的好几棵橄榄树,果实比较多,我还摘了几颗吃,并故意发了一条朋友圈,说现采现卖、欢迎下单,结果还真的有两位朋友认真了,询问我如何发货。说起橄榄,我以为革登、倚邦这一带,我见过的最好的橄榄,还是在新发老寨陈林家的茶园旁那棵,树枝上果实累累,并且个大、品相好。
也是在陈林家的茶园旁,还有一棵较大的菠萝蜜,我们笑说这是革登古树菠萝蜜,因为需要两三个人才合抱。
说到茶山水果,多依果当然不能缺席,但革登、倚邦这一带并不算多,倒是荔枝比较出名,尤其是倚邦河边寨的那几棵荔枝树,堪称“荔枝之王”。在王建增家的房子后方,即茶园里,有四棵较大的荔枝树,其中有一棵最古老的,另外一棵是长得最高的。
最古老的这棵荔枝树,郭龙成和王建军用绳子测量,荔枝树的根部围径达到4.8米。王建军说:“这棵荔枝树两年或三年结一次果,去年(2019年)结过一次。”郭龙成眼尖,说:“刚才我看到枝头上有果子了。”王建军说:“吃不成,过段时间就没有了。正常情况下要到农历九月才能成熟,果实外壳光滑,没有颗粒状;果皮呈红色的时候都不能吃,比较酸,等到果皮颜色呈紫色的时候才能吃。这棵荔枝树的果实比较甜,并且里面的核不小。荔枝成熟的时候,我们一个村的人都吃不完这棵树上的荔枝,附近村寨的人都会跑来河边寨吃荔枝。”
就在最古老的这棵荔枝树下方不远处,有一棵最高的荔枝树,看上去更挺拔,我站在树底下,同事帮我拍照,这样就有了一个直观的对比,都快看不到我了。最高的这棵荔枝树成熟时间比最古老的那棵晚七八天,果实的外壳有颗粒状。王建军说:“荔枝成熟的时候,外面来的有些人会用吊床挂在荔枝树上,一边摇晃着,一边吃荔枝,甚至,都可以用嘴直接吃,荔枝就在嘴边。”
茶山的荤菜:小黑江的鱼,蜂蛹
在革登、倚邦,小黑江的鱼是很多人家餐桌上的一道荤菜,且是常吃的那道荤菜。在倚邦老街曹燕坤家吃晚饭时,餐桌上就有两盘鱼,一盘的个头小,油炸而来,吃起来香、脆,另一盘的个头较大些,煮出来的,味鲜美。这两种鱼都是小黑江的。
在革登直蚌杨顺发家,我们吃的鱼也是小黑江的,但个头更大,有筷子那么长,较为特别的是,他们家的鱼是烤出来的,肉质比较干,别有一番滋味,尤其是配上那一碟辣椒粉(辣椒、盐与花椒),吃起来比较香,干香干香中又散发着鲜。
在革登、倚邦这两座古茶山,吃小黑江的鱼是传统,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以茶叶为生,又以小黑江的鱼为美食,但我们都知道,层层叠叠的山峦中,不是每一处都紧挨着小黑江,有的很近,有的很远,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能很方便吃到鱼。2019年冬季,我们在革登撬头山采访时,在李德云家吃到了个头较大的鱼,也是油炸,他说这是亲戚家鱼塘里养的,但因突然降温,所有的鱼都死掉了,最后就做成鱼干,如果没有意外,到春节的时候,鱼塘里的这些鱼能卖一个好价钱,因为很多人家都希望年夜饭有一盘鱼,是为年年有余。
本文收录于茶业复兴「革登」图书项目,由龙成号资助出版,敬请期待
本文作者杨春:专注云南地方史15年,出版著作多部,现在研究方向为茶叶、非遗、传统建筑等云南特色文化。参与著作《易武与古六大茶山》《造物记:云南古茶园的秘密》等。
作者:杨春竹里馆馆主,图文来源:茶业复兴,经授权爱普茶网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