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茶园》:戈登中国茶窃取之行
戈登一伙于1834年11月6日乘坐“仙女号”船从广州出发,10日即到达了泉州的围头湾。“仙女号(Fairy)”船是渣甸洋行第二艘著名的鸦片运输飞剪船,吨位161吨,长23.5米,该船1833年6月20日从英国利物浦首航,5个月后到达广东伶仃洋。此后,“仙女号”船一直作为来往于广州至泉州湾之间的鸦片运输船和中国海岸情报收集船,将鸦片由伶仃洋运到泉州湾,然后将所售鸦片银钱运回。“仙女号”船有时直接将鸦片运送到一些沿海的城镇和乡村。“科隆杨格号”船也是渣甸洋行旗下的鸦片运输船,通常扎住泉州湾外作为定点买卖或供货的鸦片船。至1836年,渣甸洋行旗下已经有20多艘飞剪船、双桅横帆船和纵帆船等各类船组成的鸦片运送船队。
威廉·约翰·哈金斯绘制1824年伶仃洋的英国东印度公司鸦片运输船
1834年11月10日,深秋的星期一早晨,天气寒冷,气温仅55华氏度(约12.7℃)。戈登一伙携带必要的衣服、食物和防身武器,离开“仙女号”船,改乘一只长小木船沿着晋江开始进入支流西溪。考察队中包括了郭实腊牧师、鸦片船“科隆杨格号”的副官莱德、尼科尔森、女水巫号的舵手、一个中国仆人和8个印度水手。天赐好运,他们的航行一路非常顺利,没有遭受任何人的检查和盘问,顺利地进入了西溪河。当他们航行至临近湖头镇时,船必须经过一座石桥,戈登秘书描述道:“这座石桥由一座座石墩建成,石墩上铺着厚厚的石板,一些桥墩的跨度达到25英尺,一些达到15-20英尺;桥的长度起码不少于四分之三英里,整座桥充分体现复杂的工匠技术,不仅仅是技巧,而且优美的外形”。经过石桥后,由于正是干旱枯水季节,河流水深不够,他们停止了航行,登岸改为步行前往山区。留下尼科尔森和5名水手照看船只,其他人则带着毛毯、衣服、武器及食物准备步行前往安溪茶区。
正当他们整装待发之时,附近村庄的村民们好奇的围拢过来,对这些长相古怪奇异的外国人议论纷纷,戈登感觉村民们似乎没有敌意。郭实腊牧师则不失时机将随身携带的传教书籍和宣传单向村民散发,传播福音,并说服了其中一个村民当考察队的向导,另外又聘请2个人做脚夫搬运行李。正在这时,戈登秘书注意到其中一个坐在椅子上老人,从相貌和身份看似乎是这个镇的头人,头人询问了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到哪里去?戈登都做了回答。头人似乎没有任何怀疑和要阻拦的意思,只指派出2-3人往不同方向报信。戈登顿时感到忧心忡忡,担心是否被驱除?但后来实际上没有阻扰他们,考察队顺利地出发了。队伍由向导和郭实腊牧师领队,其次是携带长矛和背着行李的印度水手,戈登则挎着手枪,身边由携着弯刀的印度水手陪同,身背猎枪和手枪的瑞得走在最后。从镇的外围经过一个半小时的步行,他们到达一座寺庙歇息,寺庙和尚热情端出茶水招待他们,戈登感叹道:“迄今为止,没有可以比这里的村民更礼貌和文明。”经过长时间的步行,他们感觉非常疲惫,便雇佣了轿夫。当轿夫用竹轿抬他们前进约1.5英里后,便吵吵嚷嚷地要求停下休息吃饭,如果不休息也可以,则必须增加工钱,戈登只能给每个轿夫额外支付一份工钱。一路前行到达了一个戈登称之为“相当浪漫”的山谷“朗子坑”(Lung-tze-kio)村庄休息。戈登感叹道:“我们经过的乡村人口密集,表现出相当高程度的种植技术,主要种植水稻、地瓜、甘蔗。虽然我们只看见一点点地方,这里的土壤如果在孟加拉地区的话,都可被认为是相当优质的.....而在贫瘠和崎岖的山坡,甚至连一颗矮小松树都没有,更不要说一块平方码的平地”。有一件事让戈登非常奇怪,每当考察队需要购买一些食品或支付轿夫的工钱时,村民们宁愿接受银子,而不愿意接受戈登他们带来的金子,而且村民们对外国的基督教似乎也充满着好奇和兴趣。
当晚,戈登一伙住宿在这个村庄的小客栈内,他们遇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学生,他向郭实腊牧师请教了许多有关宗教信仰的问题,赢得了郭实腊牧师的信任。丝毫没有任何防备心理的年轻人强烈推荐戈登一伙改变路线,往西南方向40里可以看到非常好的茶园。不过,戈登不太相信他的话,还是坚持原来的路线。
传教士郭实腊牧师
11月12日早晨6点多戈登一伙就出发,考察队乘坐竹轿经过几个漂亮的小村庄后,8点钟到达“克坡”(Koe-Bo)村庄,这是个种植水稻和甘蔗的村庄,正是秋天村民收割的繁忙季节,村民们正在收割甘蔗和水稻。一条小河流经这个村庄,他们改乘小船,每经过一个村庄,都被好奇的村民围观,戈登认为村民十分友好和善良。
下午3点,他们在“坳夷”(Aou-ee)河岸登陆,然后继续进入陡峭的山区。步行经过崎岖不平的山道,在夜色笼罩的夜晚,到达考察茶区的目的地“头夷”(Taou-ee)村后,向导带领他们到自己的家里住宿。夜晚又有许多村民也赶到向导家,聚集围拢着他们,不时交头接耳议论。老奸巨猾的郭实腊牧师乘机挑选几个看上去比较有经验的村民,向村民刺探茶树种植的各种各样的问题。毫无戒心的村民们详细地告诉了茶树的种植技术:种植时,需要在茶园挖一个3-4英尺深的坑,每个坑放几颗茶籽,然后用土掩埋,3个月后,茶籽将会发芽。随着茶苗的生长,需要不断地培土。3年后茶树即可以采摘顶端的茶叶,一年可以采摘4次,从第10-20年茶树都可以旺盛地生长。村民告诉考察队,茶树种植不用施肥和灌溉,也不需要考虑土壤的种类。一丛茶可产生一两(Tael)干茶,一亩茶园约种植300-400株茶树。
戈登还了解到,当地茶叶种植和采收都是以家庭为单位,不需要另外雇人。但茶叶加工时要求非常丰富的经验和技巧,雇佣的制茶工每制作1担(Pecul)鲜叶的工钱是1元,相当于每担干茶的工钱是5元。村民告诉戈登,茶叶需要加热和揉捻7-8次,每5斤鲜叶可以制作1斤干茶,制茶炉灶是临时建造,工具及燃料来自茶树本身。最好的茶叶可以卖到23元/担,生产的茶叶主要在省内消费,或者篮筐装出口到台湾。心怀鬼胎的戈登还仔细地询问了茶树的病虫害、气候、地形、山坡对茶树种植的影响。而戈登先生似乎对茶籽的质量更为关切,他了解到,村民们种植的茶树,最初的茶树种子来自于武夷山,茶树一年开花一次,在8月中旬或9月,茶籽需要8个月以上才能饱满成熟。整整一个晚上,贪婪的戈登如饥似渴地与村民和茶农的交流,获得了大量茶树种植的知识,详细了解茶树的种植、茶叶加工、茶叶病虫害、茶叶销售等情况,令戈登非常满意,他想真希望多呆几天时间好好地进一步了解和学习茶树种植和加工技术,戈登说:“多么希望第二天我们再详细询问和观察。但所带的资金已经不允许我们多停留,虽然我们有足够的黄金,但没有人能找到谁会用银子以什么价格交换它。因此,按照之前确定的返程,我们决定充分利用明天清晨出发考察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13号),天刚蒙蒙亮,考察队便迫不及待地登上附近的茶山考察。一登上茶山,戈登的心中一阵窃喜,“我们都被眼前漫山遍野的各种各样的茶树所震撼,一些茶树仅仅只有腕尺那么高,这些茶树却如此枝繁叶茂,伸开双手也拥抱不了整株茂密的茶树。茶树被浓密厚厚的叶层覆盖,叶子却非常小,仅仅约四分之三英寸长,而另一株茶树,枝茎有4英尺高,叶子约一又二分至1至2英寸长。茶树的直径平均约2英尺。茶园尽管不是十分平坦,边缘用石块砌成梯田状,或者用石块围成围墙,墙外砌有排水沟,整片茶园如同花园般地美丽……茶园没有遮阴,但选择种植茶树的茶园都是在山丘的底部,这样两边的山坡可以起到很好的遮挡。我估计最高的茶园大约高出平地700英尺,但一般的茶园都在350英尺或更低的地方,而且这么高的茶园,茶树生长依然十分旺盛,可能是土壤好的原因……。我发现每个茶园都有自己独立的茶苗圃园,茶苗生长至4-5英寸高,我认为茶树种植要求绝对疏松的土壤,既不太湿,也不太干燥,但是要求能够保持水分……最好的土壤是含沙的土壤……(种植的区域)最好的地点是一个不低洼地,因为山坡的水容易积淀;也不太高,因为完全暴露在狂风暴雨中。最好不要在东面向阳的区域种植茶树,尽管茶树能够抵抗任何程度的干燥寒冷……”。
戈登不动声色地认真记载了他观察到的一切,如愿以偿地来到了茶园的戈登,也许是英国或者外国人第一次真正地登上茶山,如此近距离地看见大面积的茶园,想必是心情一定心潮澎湃,激动万分!他的眼睛在认真地观察,头脑却在不断地思考和研究了当地茶树生长的土壤、气候、品种、茶籽等等,并乘机偷偷地从3-4个茶园中盗取了许多茶叶和茶籽样品。
福建茶园
上午10点半,满载而归的戈登一伙开始返回的路程。他们在村庄里雇佣了轿夫,下午1点左右回到了“坳夷”河岸小码头。然而却发现没有船只可以乘坐,村民们建议他们等待船只的到来,戈登一伙却归期心切,沿着河岸步行,下午4点到达“克坡”(Kre-bo)村,在村里,他们听说已经有一批官兵在打听他们的消息,这让当地向导和戈登一伙神经非常紧张,他们赶紧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晚上7点赶到了“冈夷”(Koe-ee)村,并在那里过了惶恐不安的一夜。第二天一早他们又雇佣了轿夫继续赶路,尽管在路上,他们遭遇了一官员和一队士兵,幸运的是官员和士兵甚至没有理会他们,终于在14日中午顺利地返回到湖头镇。尼科尔森守护的船只正等待着戈登一行,戈登一伙立即登上了船,下午三点即出发。让戈登非常兴奋的是,在考察队前往安溪茶区期间,一个当地茶籽商已经将戈登提前订购的一批武夷山茶籽送到考察队的船上,并附了一封信,信中表示:“他能够进一步地供应茶籽和派遣茶叶种植工,而且茶叶种植工将在11月或者12月后与戈登汇合登船出发。”
当天晚上,考察队携带着采购的武夷山茶籽,到达了泉州围头湾,登上“仙女号”船,并在11月17日抵达伶仃港,一周的安溪茶区秘密活动获得了圆满地结束。戈登不仅学习和了解了许多茶叶种植的技术,而且还采购回大量的中国武夷山茶籽。1834年11月23日,戈登致瓦里奇博士的信中,戈登高度赞扬了精通中文的郭实腊牧师,赞赏他深谙中国风土人情,善于与当地中国人打交道,使得考察队能够避免了许多危机。他说:“我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一群外国人企图渗透进入中国内地,几乎得不到任何结果。除非至少有一个能与当地人交流的能言善辩的人”。尽管戈登作为东印度公司茶叶委员会的官方代表,他发现自己完全依赖郭实腊的能力和渣甸洋行有效的非法运作,没有他们的帮助,完全是徒劳的。
这批8万颗中国茶籽在戈登的亲自办理下,1835年1月23日顺利地到达了印度加尔各答港口,并立即被送到加尔各答皇家植物园繁殖。戈登在给东印度公司的考察报告中指出,根据他在安溪茶区的考察和研究,他认为中国茶树甚至可以在欧洲的许多地区种植生长。他还从安溪茶区考察中发现,只要是暴露在东向的风口下的茶树,似乎生长的都不太茂盛。因此他担心地认为:印度的气候变化比安溪茶区更加激烈,可能不太适合中国茶树的生长。
招聘熟练的中国茶树种植和制作工是戈登主要任务之一,茶叶委员会给戈登的任务:“戈登先生的主要职责,将有选择性的招募,而不在于人数多少。种植者的身体健康,男人必须具有生产好茶的所有技能。此外,建议郭实腊牧师招募不超过50人”。戈登与瓦里奇博士的通信中,没有详细地报告他是如何花言巧语骗取购买到茶籽和招募到熟练的中国制茶工,也许当时为了保密的需要。戈登没有从安溪茶区招募制茶工,他坚持必须从最著名的武夷山茶区招募的茶工。戈登后来的信件透露了他通过一个本地中介雇佣了“两个密探”从武夷山招募“保证合格的主管(Superintendents)”,并期望招募的制茶工在1835年1月到达广州。万一他先回到加尔各答,则由他在广州和澳门的私人朋友安排完成运送至加尔各答。
在戈登的信中,本地中介和制茶工的身份被戈登故意隐瞒,也许是为了避免他们面临的风险。1835年9月18日,茶叶委员会致政府秘书麦克诺顿的信件中,也提到戈登一旦回到加尔各答后,聘请了两名间谍帮助他完成“从武夷山聘请合格的主管”,他“居住在广州和澳门的私人朋友”将完成了所有的安排。茶叶委员会1836年8月6日致麦克诺顿的信中透露,茶叶委员会在签约合同中提供给中国制茶工每月工资范围300-600卢比不等。考虑到当时阿萨姆茶叶试验场主管布鲁斯的工资也才每月400卢比,这些反映了茶叶委员会对熟练制茶工的渴望需求,为了阿萨姆茶叶种植成功不惜任何代价。由戈登从中国招聘的第一批3名中国制茶工乘坐“伊莎贝拉·罗伯森”船于1836年3月到达加尔各答。茶叶试验场主管布鲁斯写信给詹金斯上尉报告说:1836年10月1日第一批3名中国茶工已经到达萨地亚茶叶试验场,他们还携带了7盆茶树苗,到达时4盆茶苗都死亡,其余的“看起来很健康”。自此,戈登秘书已经基本完成了他中国盗窃的伟大使命。
本文节选自《帝国茶园》,罗龙新著。
图文来源:茶业复兴,经“茶业复兴”授权爱普茶网发布,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