勐麻河古茶林，艾文华老师拍摄。

10年前，我在思茅一家农业公司从事茶叶与咖啡工作。大约从2002年起，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咖啡种植场附近的农民纷纷种起了茶叶。于是，我问一位农民，种这么多茶叶，不担心到时卖不出去？他说，我们曾经种过许多作物，比较下来，还是种茶叶赚钱。这位农民曾经种过台湾青枣，刚开始市场行情很好，能卖三十元一公斤，种了一两年后才卖几元一公斤。而公司的咖啡基地，咖啡米价格曾经很高，而到了2001年跌到10元一公斤，这是赔本的买卖。而茶叶不一样，虽然不能让农民暴发，但至少多年平均下来收益尚可。因此，从2002年以来，云南越来越多的山区农民选择了种茶，这也使得云南茶叶种植面积从10年前的200多万亩，到目前发展到接近600万亩。这表明了茶叶对云南山区经济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可以说惠及了上千万的涉茶人口。

客观来说，除了少数年份，茶价暴涨，以及名山的原料外，大多数的年份与大多数的茶农，并没有因种茶而富裕起来，仅仅能勉强维持温饱而已。用普洱市某官员的话说，就是“茶叶能养农而不能富农”。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农民为什么要选择种这种只能解决温饱的经济作物，而不把茶树砍了去种经济价值更高的作物。我开始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通过公司咖啡基地发生的咖农生存危机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公司承担的是国家级与省级的异地扶贫开发项目，将怒江州、昭通地区的贫困农民迁到思茅种经济价格很高的咖啡。政府的出发点很好，这些贫困农民到了思茅种上充满诱惑的咖啡，肯定就能脱贫致富了。但问题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就在咖农的咖啡刚投产时，碰到了全球咖啡大跌价，咖农收入严重受损，许多家庭因此吃不饱肚子。幸好，政府及时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异地扶贫的产业开发的最初设计本身就有问题，把希望都寄托在咖啡产业上，没有给咖农足够的水田。如果当初分给咖农足够的水田，即便咖啡市场再不景气，农民也有饭吃。政府本着亡羊补牢的精神给每户分了两亩水田。由此可见，农民从事生产是个多元投资的过程，不能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而要分散投资，通过优化组合，在确保安稳的前提下来获取利益的最大化。

在山区，以一个茶叶家庭为例来说一下茶农的投资组合。首先要有口粮地，这是保命投资，是生存的底线。其次要有饲料地以及养猪和鸡，这一方面可以改善伙食，另一方面还可将多余的肉蛋等拿去交易以增加家庭收入。再次，山地要利用起来，要有薪炭林以解决烧柴的问题，然后要种经济作物，以作为收入的主要来源。种经济作物还是一个多元投资组合的问题，首先求稳，要种多年下来收益比较稳妥的经济作物，比如茶叶、甘蔗等，然后才是高风险与高收益并存的作物。一般来说，养农的作物一般是传统作物，也就是在当地种了许多年，农民对之有种植管理经验，也能方便的找到销售渠道。这就是所谓的比较经济优势，也就是一个地区选择种这样作物或生产这样产品，而不是其他作物和产品，是因为多年来跟其他地区竞争的结果，发现还是种植或生产这个东西稳妥一些，导致这个地区普遍种这个。比如古巴的甘蔗，中美洲的咖啡，马来西亚的橡胶都是比较经济的产物。而云南山区普遍种茶叶，而且这几年茶园越开越多，也是比较经济优势的一种体现。一个经济作物要成为比较经济意义上的作物，必须是在当地种了多年的传统作物。这是因为，一些高价值的新品种经济作物引进到当地，必须跟当地进行深度的长期磨合，比如该作物否适应当地的水土，能否生产出高品质、具竞争力的产品，农民的种植管理水平的培训与提高，生产加工基地的建立，下游营销网络的开拓，市场价格的波动，等等，这些都需要时间去检验和积淀。比如文章开头提到的台湾青枣，就经不起市场的检验，由最开始的暴利产品沦落为平庸的产品。像这样的产品就不适合列为当地的优势作物。而像咖啡与橡胶之所以成为云南热区的主要经济作物，是因为通过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检验，这两种作物适合云南热区种植，且能长年获取较丰厚的利润。因此，橡胶自2003年以后在版纳越种越多，现在已经突破了600万亩的大关；咖啡是1988年落户普洱市的，几经波折，终于在2003年以后在当地站稳了脚跟，成为了继茶叶之后新起的大面积种植的作物。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农民是一个相当谨慎的投资者，他们先求稳，然后求发达。这是因为，中国的农民大多底子薄，经不起折腾，所以被迫选择了求稳的道路。故云南山区越来越多的农民选择了“养农而不富农”的茶叶。当然，也有少数地区的农民是幸运的，比如地处名山的茶农，比如班章、景迈的村民，比如版纳的胶农，普洱的咖农。他们的幸运乃在于，当地的比较优势作物刚好是一种高利润产品。当然，这只能羡慕他们命好，风水轮流转，刚好到他家。其他的不那么幸运的农民，还是选择以稳为主，并期盼来年能遇上好的收成与理想的价格。

我们还可以进一步看出，茶叶要摆脱养农不富农的命运，单靠谨慎的、被动的、抗市场风险能力低的、缺乏信息资讯的、缺乏原始积累的农民远远不够，更多的要靠外力来解决。在当今时代，最能改变命运的无疑是资本的青睐。只有资本才能使先天贫瘠的茶叶升级为流淌奶与蜜的地方。要让资本介入传统种植产业，必须让资本获取高于社会平均利润的回报，否则资本是不感兴趣的。幸运的是，云南的茶叶自2003年以来，已经相继出现了普洱茶与红茶两个热点。在资本的追捧下，在不断追加的投入下，这两个茶类得到了深度开发，变成了市场上的知名品类。名气意味着巨大的消费需求，意味着广阔的市场前景。资本深度改变云茶产业，在普洱茶与红茶的带领下，千亿云茶不是梦，茶叶养农更能富农也不是梦。未来，让我们祝愿云南茶叶越走越好！（“请上帝喝茶”微信客户端发表于2014年。）

文/白马非马，来源：合作媒体《重彩云南》杂志，经作者授权爱普茶网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