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广古道:搁浅半个世纪的水陆对白
耶洛幺洛呵/耶洛幺洛呵/说起要走就要走/舍不得洛表美风流
冤家送我出场口/两眼汪汪泪长流/难舍难分实难舍/为哥一步跳上船头
《南广河船工号子》的曲调一定不会在古镇廊街上阴凉坝头嬉戏的小男孩、小女孩儿的脑海中回响起了。而“剪子、石头、布”的叫喊声却会从他们口中神气十足地崩出来。南广,不是一部耐读的章回体大部头,而是赤裸裸,曝晒在凿痕早被消磨殆尽的古“五尺道”上的短诗,有些像断续的飞鸿,不知归路的鸽子,被千山万水阻隔的书简。只有当脚步真实地落在苔痕斑斑的青石板上,你才知道,南广沧桑如被风雨摩挲出的沙砾,粗糙厚实而沉甸甸,还带有旧日子的温润。
南广河是长江宜宾段出入川滇的水路之一,是四川境内仅次于岷江、嘉陵江,沱江的一级支流。自汉、晋经此通“南广县”(今南溪县),北魏便称“南广口”了。古符黑水(即今南广河)在此注入长江,入长江口河段是一个落差极大的河谷,长江的货物在庆符、高县、珙县或昭通、宜宾、重庆间的商贸,无论上行下行,都要在南广左岸的半山腰近五里的陆路上做转运。这段路既是“叙昆大道”南广段,又是深入南广河中上游的中转路。以宜宾为起点的“叙昆大道”,经南广、月江、庆符(今符江)、高县、筠连、昭通、曲靖、昆明到大理,这条古道,也许就是我们常说的“南丝绸之路”的宋明版本了。
在宜宾辖地,南广是叙南六县的粮运、盐运交通要道。由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在农耕时代水陆两通的便利,于是依驿道两旁,逐渐人烟辏集、兴建民居,在南广河左岸,长江右岸一带,兴起客栈,聚络商旅,云集茶馆酒肆,便此成场成镇,形成一个重要的水陆通道和码头。清代下行船运送滇铜,进入民国,运送的大宗变为珙县洛表、筠连维新开采的煤,兴文县的硫磺、云南的锡锭(平寨人称为“锡巴”)、山货、土特产。上行的船装的是出自五通桥的盐巴、棉纱、布匹、日用品。南广至曹营(今珙县辖地)近三百里水路,中下游曾可通五十吨大木船,溯曹营而上便转由挑夫、马帮,穿行于苍莽间直至昭通大山中了。至20世纪50年代中期,南广镇竟至辐射三个街区九条街巷,一个只有几百户的小镇,新建的南广搬运公司的正式工人竟多达600人,这还不算流动较大的临时工。
自水运让位于公路交通,驿道人力搬运退出,驿道上的古镇便在不知不觉中凋敝了。然而南广古街区的设置和四合大院的聚落变化,多少折射了当地人力的适应和创造。沿南广河的河街依山傍水,房舍就势而建,多四合院,川南民居特有的穿斗、立柱、小青瓦、两分水、石灰粉墙,随山势的自然升降,襟带毗连,无论七柱、九柱、十一柱,也无论四列、五列、七列,重重叠叠,工整而又参差,富于韵律却饶有顿挫,在和谐中富有诗意的变化。尽管,南广河街的这些民居,最年轻的恐怕也有六七十年的历史,多少寒暑风雨,依然以简约的骨架支撑起历史的风云。1958年,南广从庆符县划归宜宾市(今翠屏区),1964年又从宜宾市划回高县(其间1960年庆符与高县合并),1983年再从高县的月江区并入宜宾市管辖。世居南广的居民便在这不断的变迁中,达观地适应着生活。
他方即故乡,故乡在远方。别离和抵达,犹如行船离港和泊岸,不同时代的人们辗转生计各有自己远徙的方式。电气时代的呼啸来临,自此曾经繁忙的水运,尤其是小河支流水运的衰落事属必然。确实,南广在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进程中,不仅步履蹒跚,实则落伍谢幕了。
可以想见,繁盛时的南广,挑、抬、背、扛一笔一画遒劲有力地挥刻出水陆间转运的壮阔图景,虽是这样的简单勾勒,那些或辛酸、或缠绵、或凄凉、或圆满的故事,拼凑出故国家园的守望与衰落,聚合与悲喜,其间更掺杂了时代洪流的裹挟,从而低诉着南广曾有过的兴旺,成为昔日宜宾“填不满的叙府”和“西南半壁”的模糊剪影。
作者:三胡,图文来源:普洱杂志,经授权爱普茶网转载,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