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不写诗，甚至不读诗，但应该有能力感受到诗意。苏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近日映山房装修，书房日日不曾间断的鲜花突然中断一周，才体会到苏公此话真意。黄庭坚说：“士大夫三日不读书，则义理不交于胸中，对镜觉面目可憎，向人亦语言无味。”装修现场杂乱无章，连续几天没有静心喝茶和读书，亦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身有花画颜自高，腹有诗书气自华，没有审美的人生，也许不值得过。

生活中，既需要柴米油盐酱醋“茶”，也需要琴棋书画诗酒“茶”。当对茶的喜好深入骨髓后，便成为生活中的仪式感，是日常自然而然的习惯，而每天的重复都能全身心领略到生活的美好。当花、茶、书成为生活必需品，一旦缺少时，便觉得若有所失。德国童话小说《小王子》中说：“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等待一个人来，等待一壶水开，亲自泡杯香茗，不都是一种临近幸福的体验吗？

看过这样一个故事：友人来访感叹：“你买那么多茶叶干吗？喝来喝去，还不是水？还那么贵！喝完只剩一堆烂叶子，太不划算了！”作者笑笑说：“买一套不算昂贵的茶具，是为了布置一个让我满心欢喜的茶席。一泡茶7克，可以冲泡20次，每泡最少20分钟，一斤茶可以喝70次，也就是说可以喝460个小时，我买的是460个小时的愉悦心情和自在状态。”“杯茶盏水也风流，莫负了、桂时菊候。”同样的一斤茶，有人看到一堆烂叶子，有人却看到一个个喜爱的茶席；有人看到460元的高价，有人却看到460个小时的喜悦；生活的层次与价值完全不同。

如果说是否泡茶成为生活中的仪式感，那么用心泡茶便是仪式感的生活。古人在抚琴赏菊之前要沐浴焚香，这是对音乐的敬意，在清静的氛围中和诚敬的心境下，才能弹奏出高山流水般的音乐。潮汕工夫茶冲泡要经历鉴赏香茗、孟臣淋霖、乌龙入宫、悬壶高冲、春风拂面、熏洗仙颜、若琛出浴、玉液回壶、游山玩水、关公巡城、韩信点兵、敬奉香茗、品香审韵等多项流程，将“精洁和思”的茶道文化展示得淋漓尽致。那茶、那水、那盏，都在茶人的举手投足间被赋予了生命，在闻品赏悦间获得安宁与平静。“入户道心生，茶间踏叶行。”茶道的仪式感并非要生搬硬套，要滴水不漏，要完全仪式化，但其中的“工夫”，可以参考，想要达到的舒适状态，因人而异。

一器一物，皆有感情，皆有灵性。茶也愿意被你温柔以待，无论接受瞬间，还是丢弃时刻。你如何对待茶，茶就如何对待茶汤；你让茶有光芒，茶便让你的人生也有光芒。与茶对话，就是与自己对话；善待茶的过程，也是善待自己的过程。烧水、温杯、纳茶、过滤、闻香、品茗……在一连串自然流畅的动作且略显“繁琐”的仪式后，心会渐入佳境，从容乃至平和，直至完全沉浸在茶中，达到人茶合一的境界，这是对茶的尊重、对自我的尊重，对自然与生命的尊重。“诗言与禅味，语默此皆清。”于生命的茶道而言，也许你看到的是仪式化，而茶人所有的动作不过是身心顺其自然的延伸，没有心浮气躁，没有矫揉造作，一切都那么合理，那么妥帖。在化境中，人就是茶，茶就是人，这样的“渐悟”乃至“顿悟”，是否也在取茶的“真经”？

心只有在最安静最放松的状态下，茶的美才会完全呈现。“公宇若无民事决，愿携茶器上山来。”当你从一张茶席中乘兴而来，兴尽而返时，心就仿佛在一个云山雾海下的空灵茶山中云游一番，涤荡了尘埃，保持了轻盈。也许，此时泡的不只是茶，更是心情，是心态，是心境；喝的不只是茶汤，更是温情，是审美，是意境。

原文刊载《普洱》杂志

2018年10月刊

文|谢锐勤，图|欧巴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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