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湘籍柴烧匠人刘德志于康有为故里，佛山南海丹灶建窑烧器，笃行手制，毅然开启了作为柴烧艺人的旅程。此地据传为晋人葛洪炼丹处，人杰地灵，钟灵毓秀。

初时如顽童，无所求，手艺自然也笨拙，更谈不上控火的能力，只知烧成即可。偶有惊艳之物诞出，便如孩提时在河边泥沙里挖出彩石时的欣喜。随着制陶技艺越发娴熟，对窑火的把控变得老练，便难免炫技，追求炫丽璀璨的变化效果，反倒流于俗套。至后两年，则力求本真天然，重沉稳璞拙。每每夜深人静，挑一两件欢喜之作，把玩摩挲，其间似乎有苔痕草色、秋风晚霞，又隐约见高山流瀑、长河落日；或闻大鼓长歌、林下清音。当时并不见其耀眼者，过后把玩方知温婉深邃。

回望这一路，非心境淡薄、意志坚定不可前行。如柴烧器这样的物件到底是什么样的魔力，让他为之着迷？或如一道好茶，苦涩后迎来的甘甜舒畅才是最值得回味和分享的。

时至今日，制陶工艺精进至为工业领域，更辅以各项先进设备，烧成方式也早以电烧和瓦斯烧制为主流，那么重拾这门笨拙低效的古老技艺，意义为何？站在现代工业文明的前端，德志以为，沉静璞拙、禅定不浮的器物和生活方式是我们对抗高节奏生活的一剂良方，是我们对整齐划一、精美光洁的工业产品的价值对抗，这就是他选择用古老的技艺制作柴烧并将其融入现代生活的理由和初衷。

建窑、选泥、制坯、用柴，柴烧在技术上自成体系，每一个环节都影响到最终的成品效果，因此每个环节都要靠自己把控。选泥对成品的效果有决定性作用。因为很多作品是生活器，所以选泥要更加慎重，首要原则是安全卫生、不含有害物质。由于烧制过程温度最高时超过摄氏1300℃，所以考虑的第二个要素是耐温；第三宜塑形，泥料陈腐度足够熟软，创作起来才得心应手，这样才有办法完成更多塑形的可能性；第四宜富含有益矿物质，例如含铁、硒，这样的泥料做出的茶器利茶软水、食器能激发出食材最鲜美的味道。德志每年要抽出不少时间外出寻山取土，足迹遍至福建建阳、云南茶山、江西景德镇等地。

烧窑所用的木柴就像画家手里的颜料，不一样的木柴蕴含的物质各异，烧出来的效果也不尽相同，经过反复实验，德志几乎只取用松木和荔枝木，松木油脂丰富、荔枝木耐烧，两者配合能烧出美妙的表层效果。制坯这一环节极考验匠心，德志笃行手作，创作灵感既有古陶瓷文化的滋养，也有来自风物山川的偶得，而最后以手一一赋形，不求件件精美，可器物上留存了匠人的温度体感是批量产品所不能比拟的，正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炼器之道，技艺与修心相行并济，捏着泥块，手随轮转，把灵性赋予泥土，看着器物成形，隐约有造物主般的喜悦。而最深刻的领悟，是在烧窑的过程中，体力和心智的双重考验，有时候，烧制时间最长达到七昼夜，只能靠信念和意志力继续坚持。待到几近黎明时分，孤身一人，耳闻窑火噼啪，仿佛牵引自己的呼吸心跳，又仿佛听到窑内陶器痛苦而欢欣的呐喊，随之涅槃成器，此时人也在塑泥把火的过程中炼魂修心。

数载至今，半山出品已然蔚为大观，在外在气质和内在精神上，和战汉时期的陶器貌合神近、气韵相连。德志常言，如果要问我最喜欢的作品，希望永远是下一件，并始终保持对这项技艺的敬畏之心和探索精神。

文：三胡

图：刘德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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