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冲:极边之城胜江南
翻阅腾冲,心中总会感喟这块土地的悲壮与幸运。而种种让人情绪复杂的感受,都融进老徐在《徐霞客游记》中写下的“极边第一城”五个蝇头小字里。就是这么一个无论是老徐笔下,还是从地理区位来看都很偏远的地方,却孕育出了以汉文化为主,融合当地少数民族文化、东南亚文化的腾越文化。
远在2200年前,川滇一带的商人就开辟出了从成都出发,经大理到保山,渡怒江翻越高黎贡山后到达腾冲,然后出缅甸经密支那直抵印度雷多的蜀身毒道,也即南方丝绸之路。如果用今天的地理概念来看,腾冲就是旧时这条古道上国内的最后一座城池,大有“西出阳关无故人”的伤感。事实上,这种伤感甚至悲壮的情绪,一直萦绕在腾冲这块土地上,还一度蔓延到内地汉人的心头。
既然地处西南极边,腾冲自然成了边关要塞,所以历史上的腾冲一直是战祸惨重之地,于是也就多了无尽的悲壮。元代,攻缅,战于腾冲;明代,缅人进犯,战于腾冲;清代,缅人进犯,战于腾冲;20世纪40年代,日寇从缅甸进犯,血战腾冲。自古以来的战火,砥砺了腾冲人精忠爱国的精神,留下了许多激荡人心的忠义传奇。就在日寇气焰方嚣之时,爱国县长张问德先生一纸《答田岛书》,浩然正气,忠昭日月,彰显了腾冲人悲壮中的凛然。
国殇墓园是目前国内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抗战时期正面战场阵亡将士纪念陵园。
腾冲的大开发,是从明朝开始的。明代洪武年间,随着中央王朝对云南大规模移民政策的实施,短短二十余年间不下200万内地汉人进入云南,其中许多人来到腾冲。至今在云南的汉人间流传的一个传说是,明朝的开国元勋刘伯温面对那些即将被迫前往云南的移民,这位半人半仙的先生安慰说:“你们放心去吧,云南是个好地方。别看现在如此,你们去了,五百年后,云南胜江南!”
这些被迫失去故乡的人们,为了聊解背井离乡之痛,在安居地建起孔庙,耕读传家,且把他乡作故乡。腾冲得天独厚适于耕作的自然条件,在汉族先民的辛勤开拓下很快成为一个堪比江南的美丽家园。所以当370多年前老徐来到这里时,虽然写下了“极边第一城”的字眼,但这只是地理意义上的,而不是文化意义上的极边。否则老徐在腾冲晃荡的40多天时间里,就不会生出恍然回到江南故乡的感觉。
腾冲得天独厚适于耕作的自然条件,在汉族先民的辛勤开拓下,成为一个堪比江南的美丽家园。
从这方面来说,腾冲又是幸运的。在腾冲,流传着这么一首诗:“十人八九缅经商,握算持筹最擅长,富庶更能知礼义,南州冠冕古名乡。”占据着蜀身毒道上从缅甸进入中国的“第一城”地理优势,腾冲人早在蜀身毒道开辟之初的战国时期,就开始进入到印缅和东南亚地区进行商品贸易。唐宋南诏大理国时期,腾冲属南诏政权永昌(今保山)节度所辖之越赕地,地处与缅、印、南洋各国交通要道,为商旅往来的必经之地。特别是宋朝时期,由于当时的大理国与蒲甘国(今缅甸中部以南)交往密切,腾冲更是成了联络两地的交通要冲和边贸重镇。到了元代,云南的对外经济进一步发展,产于缅甸北部的珠宝、玉石、玛瑙、琥珀等商品,因交通日渐发达,商贾往来贩卖者颇多,腾冲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了珠宝、玉石的重要集散地。
明朝平定云南后,于永昌设军民使司,在腾冲设守卫千户所。腾越边地进一步安定的情况下,随着移民的大量进入,经济迅速发展,中缅两地边民往来互市兴旺,使中缅商贸交往形成高潮。特别是珠宝贸易,当时已经成了两国通商经贸中的重要商品。清代至抗战爆发前,腾冲的商贸发展到极盛。
昔日偏远的极边第一城,如今已是一座充满诗情画意的翡翠之城。
一代代敢闯能扛的腾冲人,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地来往于蜀身毒道,用他们的勇气和毅力在极边之地,让腾冲成为繁盛一时的商埠,也给腾冲人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那时腾冲,诸如和顺、绮罗等地方,到缅甸等东南亚国家经商的人比留守家乡的人还多。他们带着家人的祝福上路,带着域外的财富回来,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了全家,也为我们留下了胜似江南的腾冲。
更加幸运的是,时至今日,腾冲依旧奇迹般地完好保存着古老故乡的气质。近40年来的现代化建设,让大量具有传统气息的故乡和家园升级换代,让许多故乡和家园在这种升级中失去古老的容颜和气质,失去了乡愁赖以寄托的支柱。而腾冲在这种升级换代中,气质和支柱依旧得以保持,依旧是一个能装下足够多乡愁的故乡和家园。
寸氏宗祠是和顺古镇的标志性建筑,也是腾冲寸氏宗族的象征。
今天的腾冲,名气太大,大到足以与云南的大理、丽江、香格里拉、西双版纳等旅游热区相比。高黎贡山之下的腾冲,天空依旧高远,大地依旧广袤,空气依旧清新,流水依旧潺湲,时光依旧散淡,人情依旧亲和……在腾冲这座翡翠之城,一边是玉石市场的繁盛与喧闹,一边是腾冲人骨子里保持着的温文尔雅的诗书礼仪传统。而在和顺、绮罗两大侨乡,从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中,储存着我们耕读传家的家园记忆。
原文刊载《普洱》杂志
2017年8月刊
作者:段兆顺,图文来源:普洱杂志,经授权爱普茶网转载,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