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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平阳新著《茶神在山上:勐海普洱茶记》选读(四)

作者:雷平阳  日期:07-26 来源:王单单和他的朋友们

雷平阳

雷平阳,诗人,云南昭通人,现居昆明。出版诗歌、散文集多部,曾获人民文学奖、诗刊年度奖、十月文学奖、钟山文学奖、扬子江诗歌奖、华语传媒大奖诗歌奖、花地文学排行榜诗歌金奖和鲁迅文学奖等奖项。

驿站:南糯山记(二)

接作者上文《雷平阳新著《茶神在山上:勐海普洱茶记》选读(三)》。

九马路书院坐落在云雾线之上,取势,得势,眼界辽阔,可谓别立机杼,其胸中之经纬大抵是成就于传统文化的习性。在烟火弥漫、神山鬼事的南糯山主体文明中,人们似乎更偏向于沉潜与避世,一意孤行地将“现在”安置在山背后、密林中、云雾里。“一味轩”茶庄的主人刘铖,从小生活在雨林,出山卖茶,挣了一点钱,而且在景洪城里安了家、置办了茶铺,风生水起,被不少外地人所看好。可让看好他的人茫然失措的是,收谷花茶时,还在他一尘不染的茶铺里煎水品香,再赴景洪寻访明前春茶时,茶铺已经换了主人。卖了茶铺,房产也卖了,对城市生活忍无可忍的刘铖挈妇将雏,移居到了南糯山中一个人们看不到的、必须要由他亲自带路才能找到的山谷里。入院的土路野草没膝,院子四周长着多依树、竹丛、芭蕉、古藤和苍松,6幢用旧木搭建的房舍分别是起居室、茶餐厅、客房和仓库。一泓源自山上的甘泉直接汇集在茶餐厅外的一丛竹林间,如果人不走动,不说话,没有清风入谷,院子里能听见的就是煎水的声音和鸟鸣,白雾与阳光一天之内数次轮流到访,洁白的天帐,金色的虚空。院子靠西的斜坡下,有一座无人垦殖的土丘,杂木林葱郁如深渊,亦曾是迁走了的布朗人的缅寺,仅剩的地基里,偶尔前来讨口茶水解渴的过路的贝摩说,可以听见诵经的声音像“地下的蝉叫”。

“没想过在你租下的姑娘寨茶园边建房居住?”

“马原老师和你这样的作家才会那么做。”

“你是优秀的茶人,不想离沙归拔玛近一点?”

“不想,只想听看不见的和尚诵经。”

“住到这儿来,对茶叶销售一定会有影响。”

“雨林里的文身师来去无踪,可总有人在等他,或在某条林中小路上遇见他。茶叶不是卖出去的,而是有人前来找它,带走它。它从来不着急。”

“一旦茶叶着急了,沙归拔玛也会有枯死的一天。”

“一旦着急了,南糯山也会变成荒山。”

“其实,我也想过要不要来南糯山居住。”

“如果你来,靠近松树林的那间房子就是你的书房。”

一边喝茶,一边与刘铖闲聊。相识十多年来,这个外表时尚、果决、热情似火的人,我没想到其身上向内的力量竟然远远强大于向外的力量。普洱茶价一路飙升之时,我曾一度以为他会像有的茶人那样,肩上扛着一棵古茶树,满天下布道、卖茶,过一种话语中超凡脱俗、现实中却纸醉金迷的生活,殊不知他却买山栖遁,与喧闹的茶市渐行渐远。

南糯山中,除了刘铖,我与诗人石头还去拜访过作家罗云智更加隐秘的“半坡云雾”山庄。对南糯山稍具常识的人都知道,半坡老寨就在景洪通往缅甸的公路边上,坐落于半老寨的“半坡云雾”理应是个显眼的所在,没想到汽车从公路边的一个岔道口进入之后,沿一条小河边的便道往深处行进,我们顿时感到自己误入了一座丛林、河流和山崖组成的迷宫。蛇形,窄桥,上山,下坡,只够汽车惊险经过的便道处处都是关隘和险阻,仿佛一条建在遍布风险的深山老林里的汽车障碍赛跑道。待四周的青山纷纷向后退出半公里,天空尽可能撑大了几百亩的面积,这才看见一大片古茶树如老道士一样列队站在一座斜坡上,茶园中间露出了几片屋顶。入山的便道虽然不好走,可“半坡云雾”所在的古茶园却是我见过的南糯山上最美的茶园。碧岩,绿树,河流,丘冈,草甸,虫羽,洞天,流云,受限而又清澈的光束,不与寨子厮守却又是寨子的灵魂。尤其那明亮的水声近在耳畔却又像出自天上的银河。而茶树,这些躲开了人潮人海的茶树,由于主人无心采摘与加工,它们可能是此山之内唯一自由生长并得以保全自己的茶树。是的,唯一的,它们与多依或桤木无异,退回植物本身,不嗜化肥与农药,不需要向土地的主人上缴任何税金,树枝上也不会有人前来挂牌或照相,真正的自然之子,不知魏晋,不知什么是普洱茶,更分不清生饼、熟饼。我和石头从它们中间的石径上走过,刚下过的那一场雨,雨滴还在一片片肥长的绿叶上朝着太阳泛出清洁的微光。石头说,我俩就像两个俗汉闯进了女子学校课间操的队列。

林地的所有权人是罗云智的弟弟,在此筑几间小屋藏身,他说他是挂单。“住在这儿,而且是谁也不知道你一个人住在这儿,遇到终日大雾的天气,你会觉得整个世界一片白茫茫,虚了,空了,近在眼前的东西也显得不真实了,就好比太平洋里只存在着一条不想游翔的鱼。可这样的时辰,你不会觉得孤独,反而会有一种解脱感。理应漫山遍野涌来的失落、恐惧,因为你对周围存在的或可能存在的有形与无形之物了然于胸,它们往往会用模糊的面具取代一切狰狞,用轻逸的云团抵消扑面而来的绝壁。而且我惯于沉浸在这样的幻觉中:整个山体世界其实就是一座月光笼罩下的寂静的寺庙,那些生长的茶树及万物的青峰,只有在白雾萦绕的时候才会显现其菩萨的圣迹……”所以,罗云智与刘铖在生命观上,如澜沧江两岸受恩于南传上座部佛教的普罗大众一样,无论思想还是肉身,都是主动的、自觉地将自己安放在万物的中间,并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山水、草木和人世间不朽的神灵。

“人类的生存空间,是野草和树木作为神的使者而让出来的,人类不能妄称主人。”罗云智是垦边的第二代湖南人,他生于斯、长于斯,骨头缝里即使长出植物,也已经是杧果树或芭蕉林,不再是湘水边上的垂柳。

石头闭目轻诵:“南无阿弥陀佛……”

我端着一杯林地工人采制的春茶,一边闻香,一边从小屋中移身至屋外的木椅上。太阳西斜了,西面山峰的阴影正慢慢变大、变长,如旧宣纸上的一片饱满的正在浸漫的水墨。有的鸟群正从山脊线上翻飞而下,有的鸟群则从林地上起飞前往石头老寨的方向,向内或向外,它们的翅膀与叫声,都被阳光涂上了一层金粉。

待阳光撤走,湿雾升腾,在清凉的水声中,几盘野菜、一壶酒已经摆上了木桌,其情其景颇似王维《山中与裴秀才迪书》中所述。只是少了“吠声如豹”与“村墟夜舂”,以及隐钟,尽是“临清流也”与“天机清妙”所带来的不急之趣。而当一轮圆月步至中天,我与石头已经醉了。醉眼里,一山一岭,全是弥勒佛的笑口和金刚圆睁的怒目。

雷平阳茶神在山上勐海普洱茶记

原标题:雷平阳新著《茶神在山上——勐海普洱茶记》选读||驿站:南糯山记(二)

作者:雷平阳,图文来源:王单单和他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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