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杂志:茶心说
个人的时间线一拉长,就容易发现一点端倪。我的一位茶人朋友,做茶10多年,青丝素衣,素面朝天,行文颇有古风,做事也像古人,在业内颇有声名。我非常清楚地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次昆明媒体同行采访港台来的茶人,活动前听到有人叫我名字,回头一看,是一位染着黄头发的小年轻,衣服是高饱和度的红,跟现在“低气压”的调性,完全判若两人,堪称整容级改变。类似的情况还有,一位文青友人,长发飘飘,熬夜抽烟打游戏,从外表上看,断然不属于我交友的类型。后来涉足茶行业,喝着茶,说着茶,穿着素雅的茶服,神似民国学人。
呃,人的面容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男女平权时代,女性的审美潮流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白富美”,又不知什么时候流行起“白幼瘦”,如今重度滤镜下,人人颜值在线,风格随意调配。审美流变之中,清流深深浅浅地流动着,因为稀缺而珍贵。一句“相由心生”,好像说尽了所有,但“心”如何改变?什么样的“心”呈现什么样的“相”呢?
大概率上,但凡沾染了茶,人就不一样了。说话轻声细语,当然偶尔也粗声粗气;姿态仙风道骨,当然偶尔也油腻不堪;内心风雅淡泊,当然偶尔也俗不可耐。喝茶和不喝茶,究竟还是不一样。喝茶的人,茶喝多了,总归要安静一些,明理一些,浪漫一些,包容一些,目光清亮一些,皮肤干净一些,手部清洁一些,衣品高一些,见闻独特一些,爱好古旧一些。爱茶的人,往往又不只爱茶,又都爱着壶啊、画啊、书啊、花草啊、山水啊。
有琴心,如剑胆琴心。有诗心,如诗心晶莹。有禅心,如禅心云水。那,有没有“茶心”?物以类聚,人以茶分。
我想是有的,万物有灵,草木有本心,茶为万木之心,喝茶的人,借由茶,来修一颗茶心,未为不可。无从窥见茶心的高清面容,茶心大概就是一种精神长相吧。以我目之所及,以我笔之所写,以我心之所会,试着描画今时今日之茶心。在所有的茶事里,采茶让他明白应时而作的重要,制茶让他知晓遵循严格的流程,藏茶让他注意湿度和环境,冲泡让他懂得温度和水量,分茶让他揣摩速度和仪轨,每一步每一个环节无一不是功课。
他有惜物之心吧。不是说,他有恋物癖,而是山川草木,悉皆成佛,他珍惜这世间的美好事物,由此一茶一水,俱感恩意。他肯定包容吧。他能接受并能享用到种种的好,没有分别心。他能在性格迥异的茶客里安然自洽。他爱山山水水,与自然建立起来的深度连接,让他时时感到适意和自在。他总能为内心空出一个地方,出门即是深山,读书便是净土。而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他喜欢花花草草吧。他也许不养花不种草,但能欣赏草木之美。他能为自己和别人提供高质量的情绪价值。喝茶的一大功用,就是有效社交,在暂时失去社会身份的时间里,轻染茶香的交流,呈现语言本身的温度,抵达内心的话语,救人于寂静的水火。
更或许,拥有茶心的人,喜欢诗词,欣赏艺术,把日常过成了诗,深信日日是好日,活得如此长情。有这样的茶心,人的面容怎么能不生动呢?
有茶心,就有深深的惦记。惦记不一定天天见面,但就是想着念着,即便忙碌,也未曾忘记。一旦闲下来,茶随心选,就会寻一款符合当时心境的茶,熟门熟路,冲兑出一壶来,在茶和时间面前,一切由你做主。
这茶心,宁静而丰盈。
原文刊载《普洱》杂志
2024年11月刊
文|郑子语
图|尧耳,小碗,韦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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