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重林:雅玩的传统应该复兴成为日常
以下文章来源于知中,作者知中
编者按:原文刊于《知中:中国茶的基本》杂志014特集,标题《周重林:雅玩的传统应该复兴成为日常》。知中杂志每月出版一本书,每本书一个主题,记录有关东方中国的一切,提供中国人文、地理、科技、艺术、商业、社会、文化等。本期知中以茶为主题,周重林先生与张宇先生是他们的采访对象。
以下为原文内容
适逢周重林老师从日本出差返滇,在北京匆匆停留一日,便相约聊聊关于茶及茶文化的话题。周老师在茶圈人缘极好,当日下午来了数位想与他见面的茶圈人士,于是一人的采访也便成了近十人的群访。本文主要是对周重林及张宇两位老师对谈的记录。
采访现场张宇摄
知中:你在《绿书:周重林的茶世界》中曾说:“茶与儒释道没有一毛钱关系,有关系的是你的认知和行为。”应该如何解读这句话?
周重林:其实我们所有的行为都和儒释道有关系,不仅是茶,这是一个大前提。为什么有人用儒释道去解读茶呢?这是因为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
茶跟儒释道有关系吗?当然有。茶跟禅的结合,诞生了“禅茶一味”;宋代时,宋儒又推动了茶跟儒家的结合;道家的炼丹术也直接影响了茶:过去唐代要制茶,采取的是制中药那套手段,毕竟茶以前也是入药的。制茶要去苦涩味,如何使得树上的叶子采摘下来后能够长期保存,这是有技法的。但这个技法不是为了制茶专门创造的,而是道家为炼制丹药而贡献的法子。这很重要,现在很少有人会从这个层面思考问题。
从南北朝到唐代,再到宋代,有很多饮料存在过,不只是茶。比如李清照经常喝的熟水,还有豆蔻饮、五色饮、五香饮等饮料,这些都对茶的影响很大。我们现在所说的“色香味”并不是茶所独有,而是借鉴了其他饮料的特点才形成茶的评价体系。此外,茶还有许多承自酒的特点。所以说,茶和儒释道当然有关系,但这些关系需要一定的积累和研究才能看到。如果我们企图用这种大而泛之的词去影响世人,世人可能理解不来。因此谈到这个的时候,我们希望降维,不要一开始就定那么高的起点,而是让我们的知识往下走,以让大众能够理解和接受。
喝茶的好处在于(促进人们日常交流),我们是需要会面的。宋人们就发现了见面的重要性。过去做学问,读书人多是皓首穷经,但到宋代,他们发现光研究书本的东西已经不够了,于是人们有了面聊探讨的需要。那时候书院兴起,语录体流行,这是宋人把学问日常化了。以陆九渊、朱熹为代表的士人,他们推崇格物致知的思想,所以经过宋代,茶也开始变得生活化。宋代人鼓励见面,这和喝茶非常相似,都是讲究感受的日常活动。我们现在容易忽视简单的东西,但高深的“道”,往往是通过日常做简易功夫体现的,这点很重要。我们应该想办法让茶回到生活当中,即便在今天,书仍然是一个高雅奢侈的东西,所以光是利用书本远远不够。如何更有效地传播它,是我们还需要思考的问题。
《茶之书》 冈仓天心著 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出版 周重林作序
知中:现在大家都喜欢提“茶文化”这个词,刚才讨论的儒释道也是切入茶文化常用的角度。究竟什么才是茶文化?
周重林:我们现在只有茶,没有茶文化。全世界出版茶文化书刊版本最多的、传播茶文化最勤的人,名叫冈仓天心,他的著作几乎遍布全球,拥有所有语种的译本。我们觉得陆羽是“茶圣”,很牛,可在国外很难见到他的书。民国时期有许多出国留学的知识分子,一些去了日本,一些去了欧美。他们学识的确是高,但这些人没有完成一个重要任务——没有把中国文化传出去,他们只是完成了把西方文化搬回来的任务。但同一时期的冈仓天心却把东方文化传播出去了。他传播了茶,铃木大拙传播了禅,这才是整个东方的禅茶一味。可能有人问,禅有什么了不起的?很简单,东方禅培养了一个信徒,他就是乔布斯。这是给功利主义者的一个最有力的反驳。
中国人一说茶,总是说得很大,像什么茶道、茶文化。本来茶道是个很简单的东西,中国人自己早就解决了。我们国家现在没有系统化的茶文化,唐宋虽然有人着手做这个事情,但后来没有一个集大成者把茶文化完整梳理一番,所以我们现在都是泛泛而谈,甚至有一帮不懂文化的人在谈茶文化。有的人跟你谈茶文化,只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卖茶而已,这无可厚非,只是这个议题我们自己也没有搞清楚。茶与审美、宗教有什么关系,或说茶和儒释道有什么关系,我对这些研究了15年,但我想还需要十年时间才能解决。
《知中》杂志
知中:比起用文化来定义茶,它其实更应该是一种生活方式,对吗?你觉得今天的茶是一种怎样的生活方式?
周重林:过去对此界定得很清楚。在中国,它叫雅生活,这是日本人总结的。他们要学习中国,所以研究过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其中最好的就是雅生活,也即“琴棋书画诗酒茶”的生活方式。但对中国人来说,这太日常了,是生活常态,所以在中国,这个雅生活不像在日本那么受推崇。过去我们的物质生活高度发达,江南一带早就有雅生活存在。虽然在云南等一些落后的地方,茶不是作为“琴棋书画诗酒茶”而是作为“柴米油盐酱醋茶”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但这是不矛盾的,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它对老百姓来说都是日常必备品。
小黑:这次我们去日本,就看到石田三成纪念馆有几个字——常识是茶,这是丰臣秀吉写的。这个观念在日本已经深入人心了,在我们这里还是要普及。老百姓的日常是日常,士大夫的日常也是日常,这是不矛盾的。
周重林于蜗居小屋接受CCTV《天赐普洱》采访
知中:相比之下,在广东,茶似乎更为生活化一些?
周重林:他们的茶烟火气很重,很日常,所以在广东,人们生活的自在感很强。我在广州时,每天早上都要跟他们吃早茶,大家喜欢约出来在这个时间里见面。深圳、香港也有早茶文化。你看其他地方是没有这么密集地在三个大城市出现的,我认为这跟早茶文化有很大关系,如果广东现在愿意再发展一个城市,也一定起得来。早茶文化就是消费文化,人们在消费中谈事情。像东京街头零售业发达,是因为他们人多且密集,又因交通费用较贵,选择走路的人很多。人流才是零售业的基础。像这种文化的东西,同时也在影响着经济。
香港、广州的茶餐厅、早茶,不仅影响了人们形成合理的饮食结构和健康心态,而且提供了维系人们关系的场所,生意伙伴可以在吃早茶(本质是早点)的时候谈事情,家人朋友也可以一起度过休闲时间。之前看大数据说香港是全球癌症发病率最低的地区之一,和他们嗜茶也有关系。成都也是一个休闲文化之都,这是别的城市很难学会的。在成都,到处是茶,人们身心放松,我们说世界上最乐观的可能就是成都人了。
广州早茶 洪漠如 摄
知中:刚才提到香港癌症发病率低的事情。我们现在看书本、资料里说茶的功效,大部分都有“能抗癌”这一项,对此你们怎么看?茶的功效有没有被夸张或者神化的地方?
周重林:从大数据和统计学角度来看,癌症发病率低肯定和饮食有关,不过能抗癌的东西可能有几百种,不仅仅是茶。
小黑:其实我们自己没有看重自己的东西。这次去东京,我们的一个朋友提到,他媳妇儿在东京的医院做产检时,医生都建议她喝普洱茶的熟茶。从功效上来讲,不管是法国还是日本,都潜心研究过黑茶功效,他们一致认为普洱茶的熟茶很有好处。整体来讲,普洱熟茶的多酚类和咖啡因的含量是低于其他茶的。不过他们普通大众不喝这个,通常还是喝日本的抹茶、煎茶一类。
张宇摄
知中:就我个人身边的情况而言,似乎加工茶、茶包等的消费性更强,你们觉得茶包和茶叶的区别是什么?应该如何引导大众喝茶?
小黑:这就像抽烟一样,有的人抽普通的烟草卷烟,有的人抽雪茄,但雪茄可能在大众中间传播不开。所以我觉得这个(茶)行业最后会两极分化,一边可能不那么讲究,一边则青睐传统冲泡、体验,后者可能越来越精致。
周重林:你看我的身边,大多数茶圈的人都比我年轻,我觉得未来的从业者和研究者也都会年轻化。过去从来没有出现过现象级的茶消费,很少见媒体头条都在报道茶,但今年,喜茶、小罐茶都说明了茶消费的可能性。有的消费者才不管你的叶子什么样,无论茶包还是茶叶,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像是年轻人、外国人,他们并不会去看叶底,所以我们这是在讨论一个人家不在乎的事情。有人说,这是碎片化时代带来的知识缺失,人们看到的是不完整的东西。喝惯了茶包的人,可能以为茶就是这样的碎末。
小黑:但我们不是现在处在一个碎片化的时代,所以信息不完整,而是我们的知识从来没有系统过。现在是碎片化的渗透,使人们呈现出一个碎片化的认知,并不是说现在一切碎片化,所以过去就是系统的。过去是根本没有(系统过)。
周重林:对。中国文化从来没有构建出茶文化,这就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近现代只有一个人做到了这件事,就是冈仓天心。
周重林在丽江签名售书
知中:你曾说过,青茶的命名是一个失败案例。青茶这个说法是什么时候有的?为什么人们不用“青茶”这个说法,而更喜欢用“乌龙茶”?
周重林:这种命名很勉强,其实就是找颜色,我们可以推测,当初想六大类的命名时,为了方便记忆和传播,陈椽就以颜色替代了,可大家现在普遍还是在用旧的一套命名体系称呼茶——人们会说“我喝铁观音”“喝大红袍”,但没有人会说“我喝青茶”。老百姓还是用最传统的地域观念,每个地方有一种代表性的茶,像西湖龙井、黄山毛峰。而且六大类的命名和氧化发酵有关,这个对大众也很难解释。我们还是应该和大家谈精神、谈生活。
知中:茶的冲泡中有对水温、投茶量的讲究。但其实现在有许多人也是用沸水加玻璃杯来简单冲泡而已。对完全不懂茶的人,应该如何学会饮茶?
周重林:这种讲究其实是一种境界,普通大众可以不用管,而且喝的茶好不好,自己是可以感知出来的。适度感、投茶量,这些东西过去是没有的,这点我书里也曾经写过。如果你问我到底应该放多少,我一般都是随手一抓,没有概念,也不会真的去称。我们冲水也是这样,大都凭感觉和经验而已。但到了教学培训中就麻烦了,咱们还是得给出一个数字来教给大家吧,于是我们商量说7克似乎很好,再加、减一些,变成6—8克的区间,这是我们长时间流行的习惯与经验。注水量也是如此。
饮茶总体来说是有好处的。从历史周期来看,中国为什么人口多?我们的出生率与很多国家是相近的,但是出生率和存活率还是日本和中国更高,这与中国和日本母亲喝茶有一定关系。喝茶消灭了细菌,让母乳安全,这点《绿色黄金》里也提到过。从统计学和大数据的角度来看,长期喝茶的人普遍更长寿,人们更加健康。
人们饮用茶也和它的药用价值有关。我们感知到我们喜欢吃苦的,是因为心脏这个器官好苦味,而茶里面有一种“苦”是其他的蔬菜提供不了的,所以喝茶能够帮助养好心脏。另外,我们经常评价说广州是一个市民城市,市民就是不排挤,各种人都能够坐在一起,这也是茶的文化之一。英国工业革命为什么兴起?因为差别被消灭了,各种各样的人因为一杯茶而得到了平衡,不同的人能喝同一种茶,这是在寻找平等。在日本、英国,普通大众是不会去妄想自己也有当皇帝的一天的,如果每个人都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能令社会更井然有序。酒与茶也非常类似,它们都是能引发精神遐想的物质。因此我说茶大量借鉴了酒的书写体系。研究茶的时候,我们同时也要研究酒,否则难以透彻。一定程度上,茶还普及了喝热水的习惯,有很多民族不喜欢喝热水,像美国等国家就不习惯喝热水。
知中:刚有说到热水的问题,我们会用冷泡吗?
周重林:也有人尝试,但在中国人观念里冷水泡茶推广不起来。
小黑:中国人从元代后期开始,吃东西就是合餐制,大家喜欢围起来吃,喜欢热闹。在中国文化里,泡茶是有一个主泡的人,然后分给大家,这样喝茶热闹。不像星巴克,这是承自西方可乐文化,喜欢一个人一杯。
周重林:我专门写过这个,分析为什么年轻人喜欢星巴克。星巴克是一种独享的习惯,不会跟他人共用一个吸管,而且用吸管喝饮品是一种婴儿化的习惯,这也是全球趋势。早期中国也是分餐的,大家每人有个小案子,分放食物酒水。但后来我们更多的还是分杯、分享的文化,工夫茶是其中代表。在潮州工夫茶里,不管几个人喝,都是用三个杯子,哪怕只有一个人他们也会泡三杯,这是永远假设有个人和他一起喝。
知中:那如果有四个人一起喝呢?
周重林:即使有四个人也是用三个杯子,大家轮着喝。比如我是主泡,分了三杯,请他们三人先喝,然后把杯子涮一下,再分下一轮。
小黑:潮州工夫茶文化里比较讲究“我们是一块儿的”这种感觉,所以潮州人出来做生意,都是团结在一起,潮州帮非常厉害。
周重林:有人研究过一个模式,一个公司要发展起来,要有能围一桌子吃饭的人。现在在外华人最多的就是福建人,他们也和潮汕人一样,团结,有围坐分茶的习惯,这样他们中就有一个主心骨,目光有投射点。潮汕人虽然发明了工夫茶,但把工夫茶文化推向全世界的是福建人。全球的茶城差不多都是福建人开起来的。
知中:现在年轻人喜欢喝贡茶、喜茶,和他们受到西方可乐文化的影响有关吗?喜茶算现在茶生活的某种新形态吗?
周重林:喜茶属于某种新类别,但奶加茶的喝法并不新鲜,它也是一种传统的饮茶方式。西藏、青海整个大藏区,及从东北到西南再到云南等内陆边疆,都在茶里加奶,而潮汕、福建辐射带,及沿长江一带,都是喝清饮。这是很重要的茶的地域特点。
青海熬茶的大锅|茶马司|香港茶酒楼
知中:这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周重林:它们一个是产茶区,一个是消费区。茶到了消费区后,因保存不善,味道变得很糟糕,没法清饮,且因为质量好的茶都被产茶区消耗掉了,消费区得到的茶质量也相对较差,所以他们(消费区)以前没有喝过新茶,都是在消费陈茶。过去即使以最快的速度运送茶叶,从云南跑到西藏也要花费一年多时间,再加上茶马司的仓储时间,等到放仓时也是三五年之后了,这些放久的茶相对更便宜。
北方民族的茶叶消费区主要围绕两个地方,一个是官方的茶马司,一个是大寺院。普通百姓围绕茶马司消费,他们自己无法种植茶,须等待茶马司仓储之后再发放销售。信徒则围绕寺院消费,诸如藏传佛教为主的塔尔寺、大昭寺、小昭寺等。香港等地是以茶楼模式消费茶,他们茶楼有个地窖,适合规模化储藏。为什么人们喝普洱茶喜欢喝老茶,这是形成于消费区的观念,而不是来自产茶区的观念,产茶区年年都有新茶,根本没有必要存,但在以前,消费区的人不知道这个情况。
《知中》中潮汕功夫茶与英式下午茶
知中:想请你们谈谈茶的礼节。我们知道潮州工夫茶会有一些自己讲究的形式和礼节,日本茶道也有一些礼仪性的环节,中国(其他的)茶有饮茶礼节吗?
小黑:日本的茶虽然受到中国影响,但这种传递在宋代以后基本中断了,例如我们因为经由揉捻工艺而开发出来的叶形茶就没能传到日本。日本地方小,物质少,所以他们会把有限的体验极致化,茶道就是其中一类。不过他们还没有经历过我们使用盖碗分茶的这种仪式,也没有品饮过好的叶形茶,这是我们第二次向日本传播的好机会。
在我们国家,潮州工夫茶是最讲究的。怎么注水,怎么吊水,从公道杯中怎么出茶,怎么分到杯子里,这些都会影响口感。
南昌,梅岭,身着泊园茶人服的年轻女子
知中:这些讲究会变成阻碍茶变得大众化和市场化的因素吗?
周重林:我觉得不一定。像在潮汕地区,即使如此讲究,但他们家家户户都是这样泡茶,福建也是。大约十年前我统计过,当时昆明只有20个人喝普洱茶,但现在全城都在喝,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勐库在三年前根本没人会泡工夫茶,连盖碗都没有,但现在也到处都是工夫茶,都开始讲究茶桌、插花。
工夫茶的基数现在是呈几何式增长。我上大学时给人发传单,要求一定要发到老总那里,那时候就有人教我说,有茶台的是老总。可是现在你再去看,很多上着班的员工也可能有个小紫砂壶泡茶。很多人现在研究茶光关注数字去了,但它其实是一种生活。有本书叫《清代贡茶研究》,里面记载了宫廷中的茶叶使用情况,其中大部分是普洱茶,虽然那时候流行喝龙井,皇帝也会写东西讴歌龙井,但其实他们消耗量最大的还是普洱茶。但因为普洱是边远地方来的,他们一般都不对外说。这些都是很有意思的文化现象。
故宫博物院展出清代普洱金瓜贡茶
知中:所以茶是在清代没落的吗?
周重林:也不是。没落的是对茶的讲究。你看宋明时期喝茶都比较讲究,但这种讲究的喝法在清朝逐渐没落了。
知中:前边提到清朝宫廷多饮普洱茶。关于普洱有个很基础的问题一直想问,普洱茶应该如何分类?它属于黑茶吗?是不是也可以把普洱茶看作一个单独的品类?
周重林:简单来说,现在说的所谓“黑茶”所用的这种发酵工艺,是1973年才出现的,而陈椽写六大类分类的时候是1979年。才经历了六年时间,就把这些写到教科书里进行全国推广,还是不够严谨。过去几十年里,我们根据发不发酵、怎么发酵来区分茶叶,这只是让中国人简单地认识它,但这个分类是有缺陷的,不尊重历史,这是人为导致的,类似一种教科书式的玩笑,现在大家也不怎么用这个概念。
勐库大叶种冰岛干茶张宇摄
知中:为什么普洱茶的消费性这么强,似乎一直没有降温?
小黑:过去云南人自己都不喜欢喝普洱茶,这种茶会做成茶饼销往南洋,以换取外汇,也有一部分销往藏区等。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主要还是需求。云南人自己是喝绿茶的,绿茶相比最原始的普洱茶要更为先进,无论是嫩度、香气还是口感,都更好一些。在过去,云南人的喝茶情况是,你来我家做客,我把水烧开后,往杯子里撒一把蒸酶,这也是绿茶。销往那些地方的砖茶喝的时候要冲奶,比较麻烦,而且口感上来说是粗纤维,咱们觉得不好喝。而往南洋销售的饼茶,转运时要经过高温高湿的香港,茶叶会陈化。
云南大叶种的茶叶,茶多酚丰富,消食的功能最强,这也就适应了南洋华人的生活习惯,成为早茶晚茶文化里的生活必需品。整个大藏区也一样,冲奶饮茶帮助了人们调节身体,所以普洱茶在这些地方具有更强的消费性。但在云南本土,普洱茶不够精致,都是以大宗物资的形态出现的,当地没什么人喝它。普洱茶的真正复兴和精致化是在借鉴了乌龙茶的冲泡方法之后。
周重林于拉萨光明茶馆喝奶茶
知中:这算是一种重新发明吗?
周重林:这不是重新发明,而是我们在往回找。前面也提到,清代皇室起居的记录中提到了他们怎么喝普洱茶。所以应该说,以前已经有这样的生活方式,只是普洱茶实际上还没有被挖掘透,这种生活方式的消失是因为战乱,但过去在宫廷里这种讲究还是存在的。我们说普洱茶丰富,主要在于它还没有被解释完全。普洱茶、红茶,跟酥油煮在一起都是非常入味的,所以能和奶很好地融合,但绿茶就只能清饮。普洱茶所有的东西都是在这十几年里发展起来的,它现在已经成为一种精神性的消费。
茶业复兴是茶文化一面旗帜
知中:中国茶历史悠久,如果只顾过去的传统、陈旧的一套,就变成“复古”而不是“复兴”了,但同时我们也不能抛弃传统,而且传统是不应该也无法完全割舍的。你觉得在今天的茶生活中,应该如何复兴茶呢?
周重林:我们复兴的对象是文化生活。中国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会玩,大家过得太沉重了。我经常说,茶能够让我忘记一些事情,安慰我自己。我们要发扬广东、福建、四川这几个区域的精神,像他们那样豁达乐观地生活。茶服是我们在复兴茶时做的一份努力,我们希望能慢慢形成这种标志性的生活方式。过去我们雅玩的传统也应该复兴成为日常。我们现在努力恢复的就是“会玩”。
其实过去在英国,为了下午茶活动,人们也是专门设计了茶会服。以往英国的女士衣服都很紧,不方便活动,身体也被束缚,她们开始喝茶后,效仿中国有了专门设计的更为宽松的茶会服,人的身体也得到了解放。
图为周重林在内蒙古四子王旗考察奶茶
周重林,云南师宗人,现为锥子周文化机构总编辑,自媒体《茶业复兴》出品人,云南大学茶马古道文化研究所研究员,云南大学中国当代文艺研究所副所长,著有茶之基本:陆羽茶经启示《茶叶战争:茶叶与天朝的兴衰》《民国茶范:与大师喝茶的日子》《绿书:周重林的茶世界》等。
张宇(小黑)
张宇,人称“小黑”,1986年生,云南大理人,吉普号创始人,普洱茶新青年。2010年进入普洱茶行业,每年有三分之一以上时间深入云南各茶山进行实践探索。2016年开始录制《茶山黑话》,这是业内第一部普洱茶知识服务型节目,现已逾百期,著有《茶叶复兴:易武与古六大茶山》《云南红茶教科书》。
周重林,小黑与《知中》陆沉,苏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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