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由何作如先生执笔，回忆了其远赴美国应付美国纸质本册协会对亚洲三个出口国家同行业制造商发起反倾销诉讼的经历。同时也谈及在美国华盛顿国际商会仲裁院的听证辩论会结束之后，去探望其多年知交李泽厚教授和刘再复教授的故事。而何作如先生随身携带的陈年普洱茶，成为了故事中的重要一环。它抚慰了远赴美国旅途的疲惫，振奋了身心，其美妙的滋味还抓住了两位教授的味蕾，更让这场故友相聚，多了许多有趣的回忆。

生活中的一次经历，有可能是个人生命里最值得怀念和记忆的珍贵时光。2005年，由于美国的纸质本册协会对亚洲三个出口国家：中国、印度、印度尼西亚同行业制造商发起反倾销诉讼。全国这一领域的生产厂商有380多家。美国商务部对于中国纸质本册出口美国排列前三名的厂家，全属于个人经营的独资企业，分别设厂于深圳、上海、山东。当年销售最高达20货柜两万多个集装箱，年耗纸量6万多吨。这无疑对个人的事业产生极大的负面冲击。

为了应付这场诉讼，商务部在北京召集行业会议，鼓励涉案厂家必须积极应诉。我的3家工厂是中国纸质本册制造龙头企业，义不容辞地成为排头兵。

为此，国际商会仲裁院（ICC）于2005年夏末，在华盛顿举行一场正反方的辩论会。我受美国商务部邀请，作为亚洲出口商的反方证人代表出席，并为我安排一位同声翻译。

从香港远涉重洋飞赴美国，实际飞行时间也只要十二、三小时。但那次航程不知何故，经丹麦、芝加哥而赴华盛顿，整个行程折腾了28小时，颠簸、疲乏、困顿，身体像散了架似的。

我清楚地记得，在华盛顿下了飞机，入住酒店之后，整个人几乎瘫软了。次日早9点要开会，如此这般，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我忽然想起，随身携带的整套泡茶工具和陈年普洱茶，当即嘱咐随行到附近超市买了二桶五升的矿泉水。时值傍晚时分，我勉为其难地振作精神，进行自我救赎式的冲泡陈年普洱茶。

带去的白纸黑字内飞陈云号老茶，应该是20世纪20年代的极品普洱，喝了三杯顿觉心旷神怡，接着往下喝，额头出现油痕般的汗渍，腹背均有层水沫。一直喝到清气上扬（打嗝），浊气下泄（放屁），上了厕所后，又洗了热水澡，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那夜一觉到天亮。

图：美国国际商会仲裁院（简称ICC）听证会现场

第二天，我们准时出现在美国仲裁委员会的辩论大厅里。会议从早晨9点开始，午间停了半小时，每人一份三文治午餐，一直开到晚上7点多结束。令人奇怪的是我竟毫无倦意，精力充沛地参与会议与辩论。据在场中国驻美大使馆商务处一位二等秘书会后告诉我，这是他近期听到最好的反倾销听证辩论会。

这场经历一晃已是近二十年。个人事业的成败得失早已烟消云散。但茶中之茶的陈年普洱老茶带给我长途旅行之后消除疲劳、恢复精力的益处，令我终生无法忘怀。犹有一事，值得记述：

李泽厚别墅前留影

华盛顿国际商会仲裁院的听证辩论会结束之后，我顺道飞往美国西部科罗拉多州。探望在科罗拉多大学执教的多年知交李泽厚教授和刘再复教授。李泽厚教授曾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首席学者。20世纪80年代，他的美学理论，哲学论述对年轻一代的成长产生无可估量的影响。

刘再复教授接机

刘再复教授担任过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改革开放初期，他的文艺理论与批评风靡当时中国文坛。飞机一早在科罗拉多机场落地。老远就看见刘再复教授夫妇在出口处伫候。我和他们夫妇都是福建闽南老乡，既是他乡寻故人，又是无话不说，可以称兄道弟的挚友。我们坐上刘教授亲自开的车，一路欢声笑语，抵达科罗拉多大学教授别墅区住处。时值午餐时分，他邀约李泽厚教授夫妇，和我们去了附近一家闻名的西餐厅，大快朵颐地享受了美国西部牛排大餐。

也许是初来乍到，水土尚未适应，餐聚出来，胃肠滞胀无比。我提议稍后到刘再复教授家，冲泡我从千里迢迢带来的普洱老茶，以助消化。两位教授满脸狐疑，也只好主随客便。一席茶功夫，不仅解腻，而且消滞于无形，浑身舒畅通泰，两位教授惊叹，世间怎么有这样美妙的茶品？他们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享受了人间的琼浆玉液。更有意思是第二天，我们一行相携游览科罗拉多大峡谷。回到刘教授家住处，已是午休时分，我又准备开泡宋聘号普洱老茶，与刘教授聊天。

李泽厚教授、刘再复教授和何作如先生，站立者为随行女律师一起茶聚

刘教授问我要不要叫李教授来喝茶。我担心他年纪大，早上又劳累，让他午休一下。正当我要冲茶，忽然门铃响了起来，刘教授上前开门，赫然发现李泽厚教授伫立在外。他边走进门，边开口说话：“何先生明天要走了，我想再来喝泡好茶。”我一下子懵住了。任何美好的事物，不必多费口舌，甚至语言都显得贫乏。它是润物细无声的。

人物简介：

李泽厚先生，是当代中国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20世纪80年代以来，李泽厚先生《美的历程》等代表作在知识界极具影响力，在中国当代美学领域具有开创性。2021年11月3日，李泽厚先生在美国逝世，享年91岁。他在美学、伦理学等多个领域都有深入的研究，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

刘再复先生，是中国当代著名人文学者、文学评论家、红学家。刘再复既从事学术研究，又从事文学创作。他的文学理论著作《性格组合论》是1986年十大畅销书，曾获“金锁匙”奖。他的《论文学主体性》等论文，曾在国内引起全国性的讨论，改变了中国文学理论的基础模式。刘再复的重要著作包括著《红楼梦悟》等，也著有散文集，还与李泽厚先生合著有长篇学术对话录《告别革命》。

何作如先生，现在是著名的收藏家，普洱老茶藏家、玩家，在普洱茶界有着很高的声望。而何作如先生曾经也是一位知名企业家，20世纪80年代从菲律宾回国创业，投资建设薄本生产企业。他曾带领的渡边集团，最先将国外制本先进技术和国际标准带入中国，也最先将中国所特有的“草浆”和“木浆”混浆纸生产的纸质本册大量出口到海外市场，更曾是中国制本行业出口额最大的企业。一本大家学生时代几乎都曾见过或使用过的“Gambol”笔记本，就是其代表产品。

原文刊载《普洱》杂志

2024年4月刊

文｜何作如

图｜何作如，pex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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