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章:你以为这个神奇村寨的繁荣只是靠茶叶吗?
初到老班章,神奇一词,足以概括我对这个哈尼村寨的第一印象。
蚊子不咬人
没想到有一天,我爱上一个地方,竟然是因为爱上了这里的蚊子。
作为一个招蚊人士,朋友们夏天都很喜欢和我在一起,因为只要有我在,他们就很安全。也正是因为招蚊,我不管走到哪个地方,都特别关注那里的蚊子。广州的蚊子没有声音,总是咬人于无形,让你整夜睡不着,挠痒到天明;昆明的蚊子智商低,嗡嗡嗡地吵,总能在咬人之前被击毙。山里的蚊子一向生猛,这次上山,我也是做过心理建设的,而老班章的蚊子,真真是令我意外,它们似乎和富裕的老班章村民一样,吃饱喝足格局高,不屑喝你那一口血了。
刚到这里来的时候,贡叶小马哥跟我说老班章好像没什么蚊子,不怎么咬人,我不大相信,后来在这里呆了四天,眼看着房里有蚊子,但几乎没有被咬,感动啊!这么反人类,哦不,反蚊类的蚊子,怎么能不惹人喜欢。
山上树洋房,村里有银行
老班章富裕,在来之前我早有耳闻,但是当雄厚的财力真切地摆在你眼前的时候,那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从勐海开车上山,波浪式摇晃的山路,路况谈不上差到飞沙走石,但确实就是上山的感觉,让人很难升起期待。然而当老班章寨子逐渐出现在眼前时,一幢幢小洋楼向你越靠越近,一幢赛一幢高大,一幢赛一幢漂亮,其中还不乏有设计感的建筑,令人眼界大开。
自广东商人发掘了老班章之后,除了07-08年遭遇了信任和金融危机外,班章茶价攀得一波比一波高。老班章村民赚的大部分钱,都花在了买房买车上。据村民二土描述,老班章每家每户在勐海县城至少有一套房;村里的房子,只要有钱就继续盖,原来盖好的房子,赚够钱就推平了重建或者翻新。我们就住在94号二土哥家里,三层楼的欧式洋房,一进门,红木大圆桌和狮头照壁震慑力非凡,满满一墙各国各地的好酒也在向我们招摇着豪气,再配上一个带着质朴乡土气息的主人二土,就构成了真真的魔幻现实主义。
贡叶小马哥说:“从山下运输建材的费用比建房的花销还要大”,整个老班章随时都能听见施工队施工的声音。
不仅如此,我们平时在政府办工区、公园、景点等公众场合才能看见的门禁系统、垃圾桶、电瓶车等公共设施,在这里也是家庭的私人配置。
从茶叶卖不起价到价格疯涨,老班章茶农从贫困逐渐变得富裕,手里的存款也越来越多。2013年底,农村信用社在老班章开了第一个村级银行,据说这是在深山老林开的第一家大型银行,开业当天流水超过300万,仅4个月,银行存款额就达到了四千多万,令人难以置信。
火塘文化,薪火相传的希望
村民争相建洋房,哈尼传统民居的痕迹越来越少,以至于我在高档的洋房里看见原始的哈尼火塘时,有种有钱人体验生活的错乱感。
火于哈尼族人而言,是一种的信仰。火塘是家的象征,更是一种传承。和森大爹跟我们说:“这个火每天晚上都要生。家里每天至少要有一个人,如果隔一天不生火,寨子里的族人,龙拔头或者老人就有权利来罚你的款。现在没那么多讲究了,以前是这样”。
不管老班章的洋房盖成什么样子,总有火塘一个位置。不生火就说明你对这个家,这个寨子不负责任。据和森大爹描述,如果家里连续两三天不冒一点火烟,就感觉像什么东西断了一样,人气不旺了。
温暖的火塘(陈朦拍/摄)
火塘有温暖有气息,燃烧的是哈尼族人的热情开朗。我深深地记得,仲夏时节,我们在火塘边围桌而坐,吃着和森大爹自己养的鸡,自己种的菜,喝着和森大爹家煮的老班章,酿的自烤酒,边吃边聊,从下午六点多吃到晚上12点多,从饭菜吃到烧烤,大汗淋漓,热情似火。我从未连续吃过这么长时间的饭,同行的伙伴们也是。在老班章就是这样,有朋友来,三五成群,大家围在火塘边,该吃吃,该喝喝,有温暖的感觉,有聊不完的话题。
早上起来的时候,哈尼族人们就用火塘煮上一壶茶,或者温点水,中午回来的时候有热茶温水喝,这才是家。家是一个能给你温暖的地方,是一个你想回来的地方,是你的避风港。
薪火相传,才能欣欣向荣,而严格的族内制度,搭建的是繁荣的基石。
父子连名,制度森严
来到老班章,便会不断地被哈尼文化带来的新奇感冲刷,我就是这样。哈尼族是父子连名,比如爸爸叫三耙,老大就叫耙大,老二就叫耙二,以此类推。一个村里有好几个二土,也有好几个土二。至于怎么区分,寨子里的人说,就胖二土和瘦二土,94号二土或29号二土这样啊。有意思!
作为94号胖二土的房客,新奇的事儿我们也从他那听了不少。二土哥说,我们哈尼族有三个名字,一个是村里人喊的名字,比如二土、三耙;一个是汉族名字,落在身份证上,方便上学、工作;最后一个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名字,做迷信的时候用,刚出生就会取好,只有父母和自己知道,这个名字也是父子连名。
哈尼族制度森严,和森大爹说,老班章有四个支系,老班章四大支系:伊娘啊谷、标突(啊谷)、当飘(啊谷)、标嚯(啊谷)—“啊谷”是对人的称呼后缀词,“阿乔啊谷”是对别寨人的称呼。族系七代以内不通婚,否则将会被直接逐出家族。二土哥也跟我们说过:“同支系七代以内的人如果硬要在一起,要逐出家族的。以后做什么事情,迷信、亲戚活动,都不会叫他”。不论是和森大爹,还是二土哥,在说到违反通婚族规的时候,表情都会从和善瞬间变得严厉。“严格,才好管理。如果老班章不严,这个寨子早就不只百余户人了”,二土哥说。森严的族规铭刻在哈尼族人的骨子里,流淌在他们的血液中。
不仅通婚违规会被逐,拒当村长也是。老班章没有什么拉票选举村长一说,都是大家到期自觉投票,选上谁谁就必须当,拒不任职,就逐出寨子。“不敢不当啊,不然寨子里不给你在”,二土哥说道:“其实大家都不想当村长,当村长很累,而且很多自己的事情不能做。一旦被选上,不当满三年是不可能退任的”。二土哥无奈的逗样,让我们集体一乐,但同时也大呼不懂,这选举方式跟我们的提名拉票选举实在大不相同。
周重林老师在这时一语道出了玄机:“这是哈式选举吧。等于选的不是村干部,是哈尼族的头人”。我们恍然大悟,二土哥跟我们说过,曾经老班章就有一个龙巴头,因为不愿当头人,被赶出了寨子。虽然现在老班章龙拔头管迷信仪式,村长管村中事务,二者各司其职,但从选举方式来看,确实是“哈式选举”没跑了。
在哈尼家庭等级划分上,舅舅占据家庭中最重要的位置。和森大爹说,如果家里盖了房子,上新房之前两天或三天,要杀狗,必须得舅舅杀。龙巴头家里要是有舅舅,他也得听舅舅的。在哈尼族的丧葬仪式中,奔丧、娱尸(跳舞)、钉棺、开丧等程序都必须有舅舅的参与。送葬时,舅舅需要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后,办完丧事以后,也要最后一个离开亡者家。
老班章靠茶叶致富,但若没有严格的族规管控,没有一个完整的文化支撑,恐也难以走到今天的繁荣。
守护繁荣,我们依旧热情质朴,辛勤劳作
茶业复兴的小伙伴之前出过一篇文章——《老班章有钱不可怕,可怕的是老班章村民比你还努力》。里面就讲述了“表哥”的“奋斗史”,说他除了卖自己家的茶,还自己出钱给茶农盖房子,作为班盆茶园的交换。“茶叶没有达到一定的产量,生意就不好做”,二土哥说。是的,这个“表哥”,就是又一次热情收留我们的94号胖二土哥。据说他家还租了地给人家种石斛,真的可以说是很会动脑筋了。
拜访老班章村民的时候,他们不止一次提到比起从前,感觉现在的人都变得不淳朴了,有钱以后,大家的想法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冷漠,凝聚力越来越差。这的确也是现实,但我还是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淳朴和勤劳的内质。比如二土哥对我们的热情接待,不仅让我们免费住在家里,还带我们四处拜访村民;比如和森大爹,跟我们聊着天,还老是不忘喂鸡、喂猪。
2000年左右的老班章(陈治邦/供图)
我们那天晚上跟他畅聊到十二点多,第二天早上个个睡得东倒西歪,起来到和森大爹家的时候,却听汤哥说他七八点钟就起床去地里了。我们还是在路上闲晃的时候遇到的和森大爹,他骑着小摩托,脚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黝黑的脸庞上挂着朴实的笑。此情此景,谁能把他跟和森老班章的品牌创始人、身家千万的大富翁联系在一起呢?
老班章有好多实打实的隐形富豪,茶王树家的二灯也是,一脸淳朴的笑。我们去拜访她的时候,人家还在干活。我们不想打扰她,她却说没关系,热情地邀请我们进来,放下手中的活计来招待我们,泡茶给我们喝。她和善真诚,谈到哈尼布艺的时候还专门翻箱倒柜地给我们找相关文书。在他们身上,哪里找得到大富豪的款儿,在我的眼中,他们都是一个个可爱、勤劳而淳朴的村民。
这是我初到老班章,不虚此行。老班章魔幻现实主义式地刷新着我的感官,丰富着我的人生经历。富裕一时靠茶叶,繁荣一世就得靠辛勤地劳动和世代的文化坚守了。老班章,在巨额的财富积累下发生了,也正在发生着各个方面的改变,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赵博琦,图文来源:茶业复兴,经授权爱普茶网转载,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