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沙山茶树王寻访记
今年十一月的茶山格外的美,为历年来所未见。遭遇春茶时节重度干旱侵袭后,雨季丰沛的降水唤回了大地的勃勃生机,自然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让人惊叹!
相约邹东春先生、聂素娥老师夫妇二人驱车前往帕沙茶山,此番同行的还有友人崔梵音。仅仅只是二三年的光景没有到访帕沙寻茶,从勐海县城通往格朗和乡的道路已经焕然一新,道路拓宽了一倍,各种标识齐全。就连道路两侧不时一闪而过的大石头上也铭刻有“茶”字,茶的元素已经深深嵌入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偶尔会在路边修造有观景平台,设有凉亭,凭栏回望,地处勐海坝子的小城,一栋栋高层建筑拔地而起,日现繁华的城市风貌。
驱车缠山而行,旧时的乡村风貌不再,因茶而富的乡村渐多,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车至格朗和乡,停车在黑龙潭边漫步,经过一番环境整治后,碧波荡漾的黑龙潭,一眼望去竟有烟波浩渺的感觉,在蓝天白云下,青山绿水交相辉映,临水而建的村寨房舍,令人欣羡又惬意的乡居生活风貌。
穿过甘蔗林间的乡村公路,沿着村村通工程修建好的水泥路直奔帕沙山上而去。道路的宽度堪可容纳两辆车交汇通行,临近半山的路上,修造了一座简易的寨门,或许过了秋茶时节,往来之人不多,寨门处并无人值守。再往山上,行至帕沙中寨寨门口,值守的村民将我们的车辆拦下,确认我们约好的人家,并对车辆牌号登记后,才允许我们通过。趁着检查的空档,我下车仔细打量这新建的寨门,比起半山因陋就简而设的寨门,帕沙中寨修造的寨门堪称豪华。寨门两侧还有一幅对联:“山光扑面因朝雨,茶林深处有人家”,新寨门、对联无不显示出因茶而富的中寨人对于宣传的重视,但也无形中透露出汉文化在这哈尼族人村寨打上的烙印。
此番相约探访的是帕沙茶树王主家,离开水泥路通往各家各户的仍然是旧日的土路,让人一下子就回忆起过往的道路交通状况。
到了帕沙中寨17号茶树王主家的门口,房子对面一座低矮的房舍里,一位哈尼中年妇女正在织布,这是哈尼族女性的传统手工技艺。同行的聂素娥老师同主人打过招呼后,上前动手一试,不多时就退了出来,摆摆手笑着连称:“不好整!”
茶树王主家门口立了块牌子,上面还有二维码,除此之外,主家修造的房屋并没有想象中豪华。进屋上二楼,茶桌就放在走廊下,连着走廊的是日光房,里面晾晒有玉米、茶树花。接待我们的是主家的姑娘三朵。这位95年出生的哈尼族姑娘刚刚从外面旅游了一圈回来,手脚麻利的收拾茶台,随手从茶罐里抓出一泡茶来泡,说是前几年的茶,冲泡的途中,又抓了几朵正在晾晒的茶花投入壶中。
说起自己家的茶,三朵眉眼间都掩饰不住的喜悦:“古树茶园有二十亩,加小树茶园有一百多亩。”还在三朵十来岁的时候,帕沙的茶树鲜叶只能卖一块多一公斤,“能换到白馒头吃就很高兴了。”勐海第一届茶王节活动期间,选址在了帕沙,由此选出了帕沙茶树王,正好属于她家所有,由此给生活带来了一系列改变。获得茶树王称号之前,每公斤古树茶的价格在200元。获得茶树王称号之后,每公斤就涨到了700元。2018年的时候,茶树王的鲜叶涨到了每公斤4500元,总共釆了24公斤。连同茶树王地十亩茶园一起打包出售,除开茶树王外,其余不分大小树,鲜叶800元每公斤,总共做了500公斤茶。2019年,茶树王的鲜叶涨至每公斤8000元,总共釆了17.5公斤。2020年春天,正值茶王树鲜叶开釆的当天,天气有点儿阴,开始下雨的时候就没釆了,称了一下重量,刚刚好10公斤,少釆一点儿,也有益于保护茶树王。
仔细打量三朵的眉眼,这是一位五官俊秀的姑娘,身材窈窕,性格开朗,开口三分笑,想来是见过世面的。果不其然,三朵是从昆明读了大学毕业后回到了茶山,依茶为生的茶农,有着种种不易。正如三朵的口头禅:“好难哦!”“我太难了!”弟弟还在昆明上大学,她期望弟弟毕业后能回到茶山打理做茶的各项事宜:“我给他打工,做茶太累了!”问起弟弟就读的学校及专业,她却说不上来。姐姐高中毕业后找了同一个寨子的对象,家里墙上挂着姐姐、姐夫的合影,一看就是出自专门的婚纱摄影师之手,身着哈尼族传统服装,嘴里叼着一朵花,一派幸福的模样。
问起三朵自己的终身大事,她指了指屋里面忙着做饭、烧菜的一位小伙子,说是她的男朋友。小伙子非常帅气,家是福建安溪人,家人在广州芳村开有档口做茶叶生意。因了家人的缘故落脚在勐海做生意,在年轻人交往的过程中,当地人的交际方式之一就是喝酒,用小伙子的话讲:“一喝喝一个通宵,都凌晨四五点了,还精神的很。”朋友有意无意中善意的调侃促成了这段恋情,三朵有些害羞,用双手捂住脸说:“大家都说是我撩了他要我负责,所以是我追的他。”
两人的对话也非常有意思,明明是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却是一个积极主动,另一个摆出按兵不动的态度。三朵说:“我觉得结婚还早,男人要到35岁后结婚才适合。”明面上的影响来自于两个人都各自在勐海买了房,然后再结婚的话,不耽误再买第三套房。实际上有着不同的考量,三朵说:“结婚后,叫他把户口迁过来。”作为传统汉族观念浓厚的闽南人,小伙子之前言之凿凿的表示:“绝对不会上门的。”不同于老一辈人对多子多福的执念,年轻人对此似乎看淡了许多。三朵笑说:“生一个就好了嘛!想多生了,自己去生。”
伴随着普洱茶市况的热络,过去十年间,云南茶山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剧烈的程度前所未有,茶山上少数民族的生活方式不断的嬗变。闲谈间得知,来时遇见那位正在织布的哈尼族中年妇女,正是三朵的妈妈。茶叙其间,没有见到三朵的爸爸飘三露面,三朵的妈妈偶尔走到近前来,在茶桌上放一袋多依果干,招呼大家品尝。从旁观察,传统的风俗与习惯在上一代人身上尚且保留较多,而在年轻一代人的身上,已经逐渐消退。变改已经渗透到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已经成为无可逆转的时代潮流。人们被裹挟其中,沉浮之际,朝向未知的远方奔涌而去。
时近中午,我们告别茶树王主家,起身去探访茶树王。此前已经来了多次,每次只要自行去看茶树王,必然会迷路。果然,我们开车顺着茶树王路标的指引,一路开到了帕沙新寨,眼见是走错路了。邹东春先生打电话向朋友问路,看看眼前老旧的皮卡车,再看看脚下雨季过后沟壑纵横的土路,我们决定安步当车前往寻访茶树王。一路从林间穿过,湛蓝的天空,白云朵朵,炽热的阳光,道路两旁各色不知名的野花竞相绽放。聂素娥老师不时停下脚步,用手机拍摄朵朵花儿,眼见是喜欢的很。
朋友说的八百米路程,或许是一路爬坡的缘故,看起来似乎格外漫长。我们不时停下脚步,回看山脚下的黑龙潭,如玉般镶嵌在群山环绕的坝子间,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帕沙山坳里的寨子,新居旧舍混杂在一起,豪华的犹如别墅,老旧的木棚瓦舍。每个时代,总有人抓住机遇,也有人错过风口。
沿着旧日的道路,从新寨走到中寨,穿过一个简陋的寨门后,仍然找不到茶树王的所在。邹东春先生显现出作为版纳本地人的优势,在简单寒暄打过招呼后,喊来一个名叫五大的小伙子作为我们的向导,三转两转,转过一个弯后,帕沙山茶树王重又出现在我们眼前。紧挨着茶树王的一个初制所,似乎已经闲置了很久,到处荒草丛生,结满了蜘蛛网。聂素娥老师非常细心,注意到茶树王尚且不如方远左近的茶树枝叶繁茂。看来,除了木栅栏铁丝网环绕保护,仍然需要更多的照料。或者是适度停釆,以利于茶树王休养生息。
感念向导五大的指引,回转途中,我们顺道到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家中喝茶。家养的狗拴在门口,见到生人汪汪叫了几声,主人喝斥了一下,就乖乖的躺在边上打盹儿去了。
帕沙中寨的古茶树,在茶农房前屋后的家边上就有很多,人茶之间和谐共生,房在林间,人在茶边,构成一种独特的风貌。
五大家中尚且留有今年春天的古树春茶,“今年客户来的特别少,往年如果有一百人,今年最多只有二十人。”春茶时节,疫情的影响犹在,加之经济下行,对茶山的市况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十多年前,茶价只有几块钱一公斤的时候,就有大厂在帕沙设点收茶。2010年以后,茶价逐年上涨,就没有再收了。就连地方的龙头企业收购量也很少,反而是陈升号每年收茶的量非常大。这对于稳定茶山的行情,有着非常大的作用。
帕沙中寨家边的古茶树之大,在勐海众茶山中都颇为打眼。近年来,更受追捧的则是山巅靠近森林边上的犀牛塘古树茶园,因其生态环境保护良好,所出之茶有着独特的山野气韵。
饮一盏帕沙犀牛塘古树春茶,思绪不由随着天上的白云般飘浮。今年的春天,遭逢干旱的侵袭,茶的产量大幅下滑。“真的是好惨哦!”茶农的喟叹犹在耳畔回响。
伴随过往名山古树茶热潮的兴起,似帕沙这般名山名寨,迎来送往了无数怀揣炽热之心的人们。倘若明天的明天,热潮退却后的茶山,将走向何方?我问风,风掠过树梢,恍似轻声的叹息。我问云,云卷云舒,自是沉默无语。只有脚下的路,通向无际的远方。
作者:马哲峰,图文来源:行知茶文化讲习所。爱普茶网转载本文,仅作交流学习之用,如涉及版权等侵权问题,敬请告知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