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达山茶树王寻访记
每每想起当年与巴达山贺松茶树王失之交臂,成为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都会忍不住喟叹世事无常,爱茶人与茶树王的缘深缘浅,有时竟在一念之间。时隔多年之后,为了偿还心底的那份念想,在这旱季再度来临的十一月,相约邹东春先生同访巴达山,寻访贺松茶树王的遗址。
驱车从勐海出发,沿着国道直奔勐遮,然后转向通往西定乡的县乡道路,新修的柏油路面平坦宽阔,笔直的通向远方。车辆穿过坝区,笼罩在上空的雾气尚未散去,车辆行驶卷起的凉风扑面而来,已经有了侵入肌肤般的凉意。盘山而上,伴随着海拔的快速上升,灿烂的阳光洒满车身,顿觉浑身暖洋洋。
左转折奔贺松方向,重又回到了旧日的弹石路面上,浑身颠簸的车辆让人再次重温过往的记忆。老迈的皮卡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扯着嗓子说话都听不清楚。索性静静的欣赏道路两旁的山川景色,车辆时而穿越森林,时而沿着森林边上绕行。巴达山的原始森林面积广袤,植被保护的极好,放眼整个勐海都不多见。一路经过布朗族古茶村落章郎,勐海茶厂巴达山基地,脚不停歇的直奔目的地贺松村。
抵达贺松村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我打不开车门了。等开车的邹东春先生从外面打开车门后,门又关不上了。眼见约好的茶农兄弟骑着摩托车头前带路,我只好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用手拉住车门,车辆转弯时的应力颇大,感觉车门随时会被甩开,还好车开的不快,扣上安全带坐稳勉力拉紧车门,避免连人甩出去。邹东春先生笑言:“这皮卡车本来没开几年,就是茶山跑的太多,路况又差,车辆损耗极大。前几年车刚提回来,也是在贺开山的弹石路上跑,下车的时候才发现备胎都被颠丢了。”车辆这种状况肯定是上不了山的,邹东春先生取出车上的工具鼓捣了半天也没能修好,最后只能开到村子里的摩托车维修部修理。山高路远,各种不便,说是摩托车维修部,村子里出了故障的摩托车、农用机械都送来修。修车的师傅一专多能,只是排队等候修理的人太多,明显是忙不赢手里的活计。
这点小小的差池自然难不倒约好的90后茶农兄弟,这位名叫兰哥的哈尼族小伙子跑去找朋友借了一辆四驱越野车救急。兰哥开车载着我们穿过寨子,左转上了进山的土路,一路在森林间缠山而上,足足开出了五六公里,车辆停放在一个水库大坝边上。修建于上世纪90年代的这座水库是周边村落的饮用水源,水库不大,名称大气,贺松茶王树水库。想来当年也是为了借助茶王树的名头,更何况水库处于通往茶王树的必经之路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作法。90后哈尼族小伙子兰哥身形壮实,下车前细心的往随身斜跨布袋里装了三瓶矿泉水,然后带领我们步行前往茶王树遗址。
时近中午,阳光炽热,穿行在茂密原始森林下的小路上,浑身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山林间的森然凉意。头顶的大树遮天蔽日,脚下的小径铺满厚厚的落叶,耳畔不时传来昆虫的鸣叫、婉转动听的鸟啼,合着林间的风声、山间的溪流,宛若一曲天然的合奏曲,声声入心。一路上,不时有小片的茶树映入眼帘,细细观察不难发现,几乎没有任何人为管护过的痕迹,听兰哥说:“那些都是野生茶树,很多年前,寨子里曾有老人家移栽到自家的茶园,采制的茶叶非常特别,只是数量非常稀少。”茶树旁边有地方政府竖立的古茶树资源保护牌,也印证了这些茶树非常珍贵。
一路前行,不时有倒伏的大树横在路上,亦有寄生植物缠绕在大树上,已经将大树绞杀,自身反而逐渐长成了大树的样子。难以逃避的自然规律,物种间的生存争夺,无时无刻都在进行。
徒步而行半个多小时过后,我们抵达了贺松茶王树遗址,四周草木葱郁,就只有一座世界茶祖纪念碑亭伫立在原地。据亭中石碑正面“古茶树王记”一文记载:2012年9月27日,世界闻名的巴达贺松1700年古茶树,由于极度衰老根部中空,经受不住大风被刮倒,后经何青元、曾云荣等专家现场勘察鉴定确认自然死亡。勐海县政府专门发文,决定将茶树王枝干交由陈升茶业公司长期保存。2013年1月30日,贺松206户村民,每家都派出了劳力,将古茶树王搬移至山下,然后由村民代表一路护送安置到勐海县八公里工业园区陈升茶业公司景观区茗趣苑一楼,后经研讨后采用科学手段防腐处理后保存。石碑背面碑文记述:茶树王发现于1961年10月,由云南省农科院张顺高、刘献荣实地考察后确认为千年野生型古茶树。树高32.12米,根茎2.9米,后经大风吹断后主干剩余14.7米。1962年1月经专家联合认定,树龄超过1700年,成为当时发现的世界上存活树龄最长、树势最高、最大的古茶树,被誉为“野生茶树王”,于1992年5月载入陈宗懋主编《中国茶经》茶史篇中。巴达贺松茶树王的发现推翻了“印度是世界茶树原产地”的论调,有力证明了中国才是世界茶树的起源地中心之一,其意义重大而深远。石碑为勐海县人民政府所立,落款时间为2013年9月9日。
思过往,念当下,愈发让人觉得满心惆怅。2012年春访茶勐海,我们曾经无比接近亲眼目睹巴达贺松茶树王存世的英姿,由于接近行程的尾声,一行人十分疲惫,召唤大家拜谒巴达贺松茶树王的提议无人响应,只得无奈放弃,孰料想就此成为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之后连续多年间访茶巴达山,无数次路过贺松,往事都会涌上心头,时时提醒我们珍惜当下寻访茶树王的每一次境遇。
巴达贺松茶树王从被发现现身于世,其间经受了风刮拦腰摧折过一次,最后树老心空,又是被大风刮倒后彻底衰亡。听兰哥说:寨子里的老人发现,在茶树王倒伏之前,就有旁边的树木先行被风刮到,砸坏了旁边看护茶树王的简易窝棚,以至于无人靠近茶树王,随后茶树王倒伏后衰亡。笃信万物有灵的哈尼族人认为这是茶树王最后一次佑护族人。当年为了护送茶树王下山,政府专门出资用挖掘机铲出了一条路。据说陈升茶业公司为此付出有专项资金,“我们寨子出人出力,可是没人见到一分钱”,兰哥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仔细观察茶树王遗址碑亭,厅檐下横梁上刻有“世界茶祖原址,勐海陈升茶业有限公司捐建,二零一三年秋月”的字样。或许同兰哥与他们的哈尼族人想法不同,资金有可能被用于捐建碑亭、保护茶树王,而不是发放到寨子里人手上,毕竟生长在森林里的巴达贺松茶树王实际上归属于国家所有。“茶树王活着的时候,每年来参观的人还是挺多的,自从被移走之后,就很少有人来了。”兰哥说完顿了一下后反问:“来看什么?看这座亭子吗?”碑亭固然有纪念意义,但在兰哥的眼中显然远远比不上活着的茶树王,想必这也是大多数人的认知吧!
就在我们驻足碑亭唏嘘感叹的时候,兰哥告诉我们说:“一直往前走,不远处还有一棵大茶树,就是没人论证过。”虽然他上学就只读到了初中毕业,但这个年轻的哈尼族小伙子显然很清楚贺松茶树王的显赫地位来自于专家论证。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让人喜出望外,于是连声催促他带我们去实地查看。继续沿着林间幽径深入森林更深处,果然没有走出多远,在跨越了一条溪流,爬上一个山坡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政府竖立的古茶树资源保护牌,然后就是斜坡上围绕着一棵大树拉起的铁丝网,显然这就是一棵身份确定无疑的大茶树了。举目仰望,大茶树树干笔直高耸,直插云霄,目测至少有30米左右的高度。前些年山头茶火热的时候,曾经有人带着无人机来航拍这棵大茶树,结果无人机意外掉落在了大茶树上。为了找回价值不菲的无人机,拍摄方给出了1000元的报价。兰哥用手一指,一根粗壮的藤蔓绳梯般缠绕在大茶树上,当时就有茶农顺着藤蔓爬上去,从大茶树上取下了无人机。看着足有20多米高的藤蔓,想想那顺藤攀爬的情形就让人心惊胆战。低头看看大茶树粗壮的树干,目测并不比衰亡的贺松茶树王小多少。想要靠近过去实地测量并不容易,坡度很陡,遮天蔽日的林荫下,地上杂草丛生,终日露水不干,十分湿滑。大茶树的下方一条溪流潺湲流向远方,顺着溪流往上游看,附近还有一个瀑布。这要是失足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对于我们来讲,能够看到这棵堪与贺松茶树王比肩的大茶树,就那么英姿勃发的生长在森林里,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了。这棵大茶树的树龄和价值还是等待专家们来实地考察验证吧!
返程往回走,经过贺松茶树王纪念碑亭不远,兰哥带领我们右转岔入一个山坳,爬上坡去,有一棵高高的古茶树出现在眼前。树干上还挂着一个牌子“西双版纳勐海202号”,落款是西双版纳州农业局制。显见是一棵编号受保护的古茶树,幸运的是没有遭受周边大树荫蔽,古茶树枝叶生长十分繁茂。古茶树不属于私人所有,每年茶季都是最先采下来鲜叶者受益。难得来一次,邹东春先生与兰哥在树前愉快的留下影像。本来兰哥还要带领我们往深处走,说是附近还有大茶树,我们已经收获满满,也累得够呛,商议后一起往回走。兰哥边走边说:“有人在森林里发现有大茶树,任谁都告诉茶树的位置,茶季采回鲜叶做茶。”原本在我们的心目中,就只想着衰亡的贺松茶树王,无意中忽略了在这莽莽苍苍的大黑山原始森林中的古茶树群落,同样也是倍极珍贵的资源。想到这里,失落的心情得到了慰藉,顿时有了柳暗花明后的愉悦。回转的路上,碰到了兰哥同村的族人,在农闲的时节进山采摘野果,分了两个硕大“足球果”给我们品尝。掰下来一瓣,用嘴吸一下,先把硬核吐掉,能吃的就只有小小的一点,余下部分看似果肉,味道却酸涩无比。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如同我们此番寻访茶树王的境遇,每一点收获都来之不易,更多是辛劳的汗水。
回到贺松寨子兰哥的茶叶初制所,问起他家可有祖父辈老人从森林里移栽回来的茶树,兰哥顺手指向院子边上一人多高的茶树说:“这些都是!”当我们提出想要尝尝,兰哥无比遗憾的回答说:“这个量太少,根本就没有卖的,自己手头早就没有了。”或许是看到我觉得太过遗憾,邹东春先生提议让兰哥打电话问问亲朋好友,一通电话打下来,还真是运气不错,兰哥骑上摩托车跑去找来了一小袋毛茶。烧水泡茶的当口,仔细审视这干茶,外形条索极长,非常松抛,干茶呈现泛黑油亮的色泽。冲泡后的茶汤色泽极为浅淡,近乎于白金色,清澈透亮,闪现出诱人的光泽。入口的滋味极为细腻淡雅,与浓烈苦口见长的巴达茶殊为不同。香气幽然,似有若无。叶底略显红边,柔嫩且富于弹性。饮罢唇齿回甘,能够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山野气韵。真是让人惊叹的一种茶品。
趁着天色尚早,我们告别兰哥,去摩托车维修店取车,还真是给修好了,淳朴的哈尼族贺松修车师傅不肯收钱,让人记下了这份情谊。驱车离开贺松往回返,直奔勐海八公里工业园。或许是意料之外的收获滋生出的身心愉悦,回程的路途比来时顺畅且又省时。已经预约好了陈升茶业公司的陈少燕女士,安排公司接待人员带领我们参观。参观完公司的文化长廊、生产车间后,来到位于中心位置的景观区。沿着修造成树木年轮纹饰的台阶拾级而上,直奔位于最高处的茗趣苑。从外面观看茗趣苑的外貌,宛若一个巨型的树根,进入到大厅,我们久已思慕的巴达贺松茶树王的枝干就放置在地板上。梁上挂着一幅红条幅,“1700年野生茶王树的发现,奠定了中国是世界茶叶发源地!”走进细看,茶树王遗存主干全部中空,但仍然可以看出根部围径壮硕。茶树王前设有香案,供虔诚的寻茶人拜谒。邻近的墙上,有关于贺松茶树王的文字介绍,还有专为茶树王设计的茶王宫图,依照规划,茶王树将来安置在茶王宫中供人瞻观。
登上茗趣苑顶上的观景台,八公里工业园区一览无遗。对面的一座山形似卧佛,山上林木茂盛、茶园青翠。在这彩云之南的西双版纳,众多的少数民族世居于此。他们延续着自身的民族信仰,或崇信佛教,或尊崇万物有灵,坝区的稻作,山区的茶作,世世代代赖此为生。因了普洱茶,众多的茶企云集于此,依茶为业,以茶为生。寻访茶树王的历程,就是寻觅事茶人初心的历程,愿每一位事茶人莫失莫忘,饮茶思源,情系古茶,感念恩德。
作者:马哲峰,图文来源:行知茶文化讲习所。爱普茶网转载本文,仅作交流学习之用,如涉及版权等侵权问题,敬请告知删除。